陈操之离着十来步便深深揖,恭敬道:“小子陈操之,有扰仙翁清修。”
葛洪声若洪钟:“小小年纪来访老道作甚?也想求长生吗?”
陈操之道:“闻道有先后,岂在年长年少!即以弈道论,垂髫童子可赢白发老翁,何也?”
葛洪大笑:“少年人,口气不小,你要与老道谈玄论道?”
在庭院中下跪,另有婢路过,取笑问:“胡为乎泥中?”下跪婢女应道:“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二婢问答皆是《诗经》原句,家学渊源,就连侍婢都风雅如此。
小婵、青枝跟随丁幼微多年,到陈家坞,陈操之叔侄更是每日吟哦不绝,听得熟,《诗经》佳句竟也是脱口而出,不让郑康成家婢专美于前啊。
端午后两日,来福去钱唐县城接那两户佃客来陈家坞,还要去冯县相那里问讯,看户籍之事有无眉目。
这日将近午时,有个皂袍道人来到陈家坞,求见族长陈咸,自称宝石山初阳台葛洪侍者,请陈家坞前日去访他不遇那位少年有暇再去初阳台道院晤。
陈咸知道葛洪名声,葛氏乃江南士族,祖父做过东吴吏部尚书,其父官至邵陵太守,葛洪自己也爵封关内侯,但葛洪心向道,无意仁进,王导曾邀他出任咨议参军、散骑常侍,葛洪皆推辞不就,赴岭南罗浮山结庐炼丹,是道教金丹派祖师。
陈咸也听说过葛洪近来隐居在明圣湖附近,但从未见过面,也没敢去拜访,怕吃闭门羹,传闻葛洪倨傲无比,吴郡陆始专程来拜访他都不理睬,可现在却专门派侍者来请陈家坞人去道院晤谈,真让陈咸又惊喜又喜,猜想就是陈操之,让人去问,果然。
陈操之也很想见识下那位著名抱朴子,当即带上来震和来德随那侍者步行去西湖北岸葛岭。
山径幽深,道院静谧,须发皆白葛洪看着陈操之从山下步步走上来,心道:“原来还真只是个少年人——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嗯,此子不俗,钱唐陈氏虽非士族,但诗书传家,比那些敷粉薰香、夸夸其谈士族子弟强上百倍。”
葛洪幼时家道中落,贫无童仆,曾负笈求学、借书抄写,颇尝人情冷暖,对世情认识深刻,不大看重士庶之分,只问雅俗,俗客律不见。
陈操之看着古松下那个须发如雪、腰板挺直老道,心想这就是葛洪,现在差不多有七、八十岁吧,还能登山采药,真让人肃然起敬,葛洪不是那种味求仙缥缈务虚道士,他讲究实效,炼丹制药即是为此,十年前岭南瘟疫流行,葛洪悬壶济世,活人无数,人称葛仙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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