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老爷五十才生段泽,儿子满十五岁已经感精力不支,将家事分一半给段泽打理,让儿子学出门看铺子,认商号,连卖出一瓶麻籽油都要他亲手把关。段泽被扔进一家生意兴隆的绸缎庄当伙计历练,看尽客人脸色,无心读书,一有空偷溜出去跟幼时结交的一帮小混混赌钱喝酒,被萧郁逮个正着,当街训斥一顿,灰头土脸的跟着回家,心里却像含着块糖。
他毕竟是关心自己的。
十六岁时,生意开始上手,不再焦头烂额,闲暇便待在书房里,萧郁抚琴,段
萱,吴道子和张择端,段泽愣愣的说你怎么都知道,那街上的大鲤鱼年画你也懂?
萧郁又笑了,俯身说不懂,但我可以学,你不懂的也要跟我学。
段泽偏着头问你会斗蛐蛐?会耍钱?会捏泥人?萧郁卡了壳,段泽一咬嘴唇,说你和学堂那些堂哥们一样,都是些酸儒,我不考功名,只学看账本。萧郁乐了,答道谁告诉你读书要考功名,商人更要读,读书知理明志,胸怀天下,这先是做人之本,人之于世先学做人再立业,经商要懂仁,懂信和义,曾经有个人叫庄子,他说北冥有一种鱼叫做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
段泽认真的听,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中庭有池塘,雨中残荷翻起细浪,晚风一吹到汉唐,每个字都是一首诗。
那十八岁的锦衣郎,说他叫萧郁。
几天之后段家上下都知道新来的哥儿十四岁时就中了秀才,见县长可以不拜,可以不纳徭役,萧家虽败落,久病卧床的姑母提起这个儿子,脸上也有光。
下人们把荒废已久的书房收拾出来,进门一张大案,靠墙两把黑漆交椅,中间一张花梨方桌,摆着插满卷轴的青瓷花瓶,紫檀木架放前朝珍玩,满壁线装书,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朱红窗棂被阳光晒的褪色,两人伏案坐着,段泽努力练他的狗爬字,萧郁执一册书,读到有趣处便停下来细细讲给他听。
秋雨渐凉,冬雪皑皑,春雷乍惊,夏荷初绽,又是一年。
姑母终究因在萧家多年操劳久病沉疴,立秋后便去了,萧郁守孝三年,日日在家闭门读书,也曾想自立门户,被段泽父亲求了又求,说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先生看得住这顽劣的小儿子,两人谈论时段泽扒着门框听,见萧郁执意要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家人慌了手脚,从老爷太太到下人小厮全部拦着萧郁,萧公子一看这阵势,终究无法,留在段家继续教段泽功课。
那年段泽十四,情窦初开,萧郁读书,他在旁边偷偷的看,夜里做一场春梦,醒来时臊的满脸通红,弄脏了裤子不敢让人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