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气味浓烈——烧焦的肉、紫草、毛蕊花和车前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我看着母亲和奥黛丽给他换剩余的绷带。她们从他的手开始。他的手指黏糊糊的,裹着一层灰白的泥状物,不是熔化的皮肤就是脓。他的手臂没有烧伤,肩膀和背部也没事,但腹部和胸部裹了厚厚一层纱布。她们把纱布拿掉时,我很欣慰地看到里面还有大片粗糙发
了。
死皮被轻轻地切掉,他从腰部到头顶被涂上厚厚的药膏——和多年前母亲涂在卢克腿上的药膏一样——然后包扎好。母亲给他冰块让他含着,希望能给他补充水分,但他的嘴巴和喉咙内部严重烧伤,无法吸收液体,而且没有了嘴唇和肌肉,他含不住冰块。冰块会滑下他的喉咙,让他窒息。
第一晚,好几次他差点就不行了。他的呼吸会放缓,然后骤停,而我的母亲——还有那些为她工作的妇女——忙得团团转,调整脉轮,敲击穴位,用尽一切办法让他脆弱的肺恢复空气的进出。
奥黛丽就是那天早上打电话给我的。[6]她告诉我,他的心脏曾在夜里两次停止跳动。即便肺部没有衰竭,心脏也可能会让他没命。不管怎样,奥黛丽确信他挺不过中午了。
我打电话给尼克,告诉他家里有事,我需要回爱达荷州待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知道我没有告诉他实情——我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因为我不信任他,他很受伤——但一挂上电话,我便不再考虑他的事了。
我站在那里,手拿车钥匙,握着门把手,犹豫着。链球菌,万一我把它传染给爸爸怎么办?我已经服用青霉素将近三天了。医生说,二十四小时后我就不会传染别人了,但他是个医生,我不相信他。
我等了一天。我服用了处方剂量几倍的青霉素,然后打电话给母亲,问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回家,”她说,声音哽咽,“到明天我觉得链球菌也不重要了。”
我记不得开车时的景色了。我的眼睛几乎无法注意到一片片错落有致的玉米地和土豆田,也看不见松林覆盖的黝黑的群山。我看到的是父亲,他还是一副上次见面时扭曲的表情。我想起朝他高声尖叫时我刺耳的声音。
和凯莉一样,我也不记得第一眼见到父亲时的情景了。我知道那天早上母亲摘下纱布时,发现他的耳朵烧伤严重,皮肤很黏,已经和后面的糖浆状组织粘在了一起。当我走进后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手拿一把黄油刀,正用它把父亲的耳朵从头骨里撬出来。我仍清楚地记得她手握刀子两眼专注的样子,但关于我父亲的样子,我的记忆出现了一个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