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孙泰不由愣,这跟“崇有论”本意似有抵触,却又脉相承,并不好辨。想想,他才道:“水在地之谓川,蒸之谓雨,凝之谓冰。同物性,却生变化无常。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万物始于微而后成,始于无而后生,此乃道也。”
“无也,岂能生神哉?道故不能使有,而有者常自然也。物所由而行,故假名之曰道。”裴褚挥羽扇,冷冷笑道。
名教出于自然,还是高于自然,是魏晋名士最常争论话题,也是儒和道之间高下之争。不论
轻抚掌:“此次宴席名为贺子熙远道而来,实为庆晋阳避疫之喜,名实同归,可堪醉。”
随着他掌声,侍女衣袂翩翩,玉盘珍馐摆上席案。既然是亲友之宴,自然没有太多讲究,几人纷纷动箸,品尝佳肴。王府饭菜虽比不上石崇府上豪奢,却也精巧可口,若是出身贫寒,定要把舌头都吞下来。
裴褚冷眼旁观今日主宾,只见那梁子熙举止文雅,面无异色。梁府能吃到这样佳肴吗?恐怕未必。只看那人衣衫头冠,就知他家中绝无奢靡之风。然而如此容貌之人,能耐得住世界繁华,声色美味?恐怕连同那个入梦之说,也只是惺惺作态罢。
轻轻放下手中象牙箸,裴褚笑道:“早就听闻子熙大名,晋阳疫病,幸亏有医寮才能避开祸事。此法若能传遍天下,实乃万民之幸。”
既然旁人发问,梁子熙正好也不用吃那些缺油少盐又没啥调料山珍海味,放下筷子答道:“裴中散所言甚是。”
裴褚不由噎,没想到这人竟然完全不恼他略过佛祖入梦之事,不过他话锋并未停顿,而是道:“只是这良法,与子熙所书《金刚经》大有不同。看经上所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又云‘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若如经上所言,岂不万法皆无?若是如此,名教何存?礼法何续?又何必施恩与人?”
“仲埔……”
知道裴褚开始找茬,王汶不由大感头痛,开口想劝。谁料旁坐着孙泰却开口道:“天生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若无无,何来有?名教出于自然,发于本心,自当归无。”
这下王汶也不好开口。孙泰极崇何王之说,向来看不惯裴頠“崇有论”,对上动辄名教礼法裴褚,自然要搏上博。这是玄谈,不容旁人插足。
未曾想有人横插杠,直斥还是叔父之说。裴褚顿时也来精神:“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也?则胡能造物哉?有也?则不足以物众形!万物本乃自生,方有‘自然’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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