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顾深多年艰苦,半生所累,便为得是场素不相识相见。即便苍霁不知苦,也在这番咀嚼中尝得些苦涩。他舌尖化开是锦鲤初识人情味道,从冬林到顾深,皆是个苦字。
这世间情字,难道除苦,便再无旁吗?若是如此,做人又有什值得愉悦,尚不如生而为鱼,沉眠清池,不识旁物,自在生。
他二人于高处旁观,见顾深亦步亦趋,好不凄凉。正静待时,忽闻风中渡来醉山僧声音。
“此物混沌未开,善恶难辨,虽有除魔之功,却也负杀人之罪。况且草木之心不似磐石,旦夕经转也是常事。若他来日以杀生为欲,岂不正是此地祸患!”
降魔杖顿显金光,阻拦住山神去路。可山神无知无觉,仍怀抱稚儿们,恍惚前行。
难地确认道:“莫非是顾深娘?”
“是顾深娘。”净霖道,“亦是这世间所有在此罪途中饱经离苦儿女们娘。”
所谓万物生灵,草木亦有心。群山听得见儿女们经年累月哭声,亦看得见无数追寻至此母亲。山中之城坚不可摧,群山日夜聆听,那无时无刻不在回响哭喊浇灌着天地灵气。在这愤恨与憎恶之间仍饱含着最为赤诚爱意,人神共愤之事未引得九天垂青,却叫山石为之所动。
顾深娘兴许也曾追至此处,不知是多少年前,强壮妇人倚墙而听,为城中彻夜不息哭声肝肠寸断。她亦追半生,追得白发遍生,追得双目已瞎。
吾儿,吾儿。
“你有除魔之功,眼下随去趟追魂狱,待禀报君上,你便能将功抵过。九天之上贤能辈出,待为你寻个师父,教你通明善恶,再放下来也不迟。”醉山僧单手翻杖,横臂而挡,“有在,必不会叫人随意处置你。”
“此话何等耳熟。”苍霁嗤声,遥遥喊声,“他何错之有?此地喂养邪魔,本该是你们神仙办事,他亲身代劳,难道还要受番刑罚?”
“规矩如此。”醉山僧对苍霁甩袖,“此为天地律法!”
“上不着天,下不挨地。”苍霁冷笑,“天地律法关屁事。今夜要定他留在此处,你要奈何。”
群山之外呼唤经久不衰,山石随人垂泪,草木因唤得心。它们变作她们,成为非人非妖之物。
“其中若也有顾深娘。”苍霁说,“她为何不理会他。”
“顾深离家时不过六七岁。”净霖说,“如今已过三十多年,即便他娘仍活着,也不定认得出。”
苍霁停身,他居于树梢,见群山风啸,似乎也能听见那声声呼唤。
“不明白。”苍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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