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候,他常同花照亭、花照台聊起市井杂闻,聊过诸多关于“起死回生”、“重头来过”传说,最终总会本正经地下结论说:有悖天理人伦,不可为。
当年花照亭叹笑他像个老先生,花照台更是会故意逗他说:“小古板话不能说得太满,你活气生生当然会说不可为,真碰到这种事那就难说。”
逗完她又觉得不吉利,补道:“呸,碰不着。”
这刻,他终于可以横跨百年回那个小姑娘句话。
吾妻照台…
他所求其实就是这刻而已,他只是想来到这里,来到大悲谷,进到这座理应埋葬着云骇神庙里,站在可以更改天命节点上,给自己个清晰答案。
他对自己说:就到这里吧,医梧生。
他早逝爹娘曾经说过,他出生不足半月便能抓物,抓握第样东西便是柄木雕剑。那时候,都说他会成为名以剑入道大成者,威风凛凛。
四岁那年,他跟着爹娘行经郊野,看见山庙里有流民凄凄哀吟,痛呼不绝。有身着素衣之人路过听闻,在那流民额间点敲几下,摸粒丹药让人咽下。之后,那哀哀切切哭声便止。
他问爹娘那是何人,爹娘说:“兴许是梦都带游医。”
掀开泥石,隐约看见深穴里虬然枝蔓,嗅到枝蔓下深浓血味和尘土气时,他忽然静下来。
那瞬间,他眼前阵阵发着黑,口中残魂如风中之烛抖动不息,他其实已经没有精力去思索什。但他毕竟仙门出身,见过太多太多阵局,哪怕猜也猜得出来。
他膝下这片处心积虑巨阵,是为救活某个人。
“活”这个字太能蛊惑人心。
他以为自己会在那刻兴奋起来,或是受到宽慰——看,即便做点什也无可厚非,从来都不是第个,也不是最后个。
自那之后,他便心想做个能止哀哭人。
他十四岁拜入花家,当日便在腰间挂上药囊,囊中常备有各类丹药,以防不时之需。从入门弟子到花家四堂长老,至今百余年,那药囊日不曾离身,也日不曾空过。
他走过世间许多地方,听过许多哀切哭声,也救过许多人。
如今,最后那两粒丹药在大悲谷前散给百姓。
他药囊已空,尽过全力,孑然身轻。
可是很奇妙,他在那刻感到居然是平静。
他满身死气,半跪在疯长枝蔓中,醍醐灌顶——
他其实并不想做什。
他好像……从未想要做什。
他所求并非是改天换命,让自己活得再长久些,尽管他确实舍不得这个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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