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享师傅,皇上叫您走呢,快走吧!”
久在宫中行走已然成人精领事太监也察觉到丝不寻常,忙小声在旁催促着。水享默默吐出口气,抬脚便缓缓向外走,大殿内烛火摇曳,燕洵似乎心思烦闷,挥退侍从,仍旧在刚刚收拾好书案前坐下,低着头批阅残存几份奏章,朱笔滑过明黄笺,发出柔和声响。风吹过,撩起水享灰白缁衣袍角,露出里面双布鞋,那步伐平静雍容,便是进宫多年妃子也有不如。
内侍将门打开,斜风卷着冷雨打在身上,寒彻彻冷。水享只脚踏出殿门,半边肩膀也露在门外,她本该走,也应该走,可是不知为什,她却突然停住身子,就那生
推,她就高高飞起。天空那近,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云彩是洁白,就像是母后常说起塞外牛羊,哥哥们在尚武堂练武呼喝声像是层层海浪,清澈响亮回荡在耳边。
那时阳光真暖啊,空气中都是喜悦潮气,她那小,那年轻,眼角清澈像是海子里水,她笔直伸着腿,随着秋千来回荡高,眼睛却顺着高高围墙飞出去,越过红墙金瓦,越过重重宫阙,直看到那扇墨漆柴门。她看到他站在庭院之中,眉眼清寒,目光幽深,风吹过他衣角,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要飞走样,连面容,都似乎被陇上层烟雾。那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终于被掩盖在层层岁月之下,再也找不见。
“水享师傅,皇上叫你呢,水享师傅?”
领事太监在旁焦急唤着,她却全然未动,燕洵面容隐没在萦绕沉香之中,顺着那些飘忽白气,看着她身缁衣背影,突然间便似乎明白。
燕洵看着她,许久许久,方才静静问道:“你叫水享?”
她并不答话,也不转身,只是默默立着。
燕洵又问:“你住在太吉庵?”
她也不回答,大殿内静落针可闻,烛火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拖出道长长影子,那纤瘦,好似轻轻触碰便能软倒在地。
燕洵紧蹙眉心渐渐松开,他沉默望着她,目光那长,穿越恩仇,终于语气淡淡说道:“你走吧。”
好似口冷水突然灌进腔子,让哽咽喉头越发紧致,水享垂在两侧手指轻轻颤抖,努力几次,都无法握成拳头。那些执着,那些耻辱,那些日日夜夜如跗骨蛀虫般啃噬她心肺仇恨,突然间就在这轻飘飘句话中溃散。她这些年来以怨毒强行拼凑在起心瞬间碎,那空旷,那疼,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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