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鞭带根,下扯出半截,余下半截深扎泥土之中,两边拉扯,利落地“噼啪”崩断,只留尺长小段,堪堪系在竹身底部。旁边株细瘦幼竹也不得幸免,随着竹鞭同拽出土去,歪在青竹身边,却仍然血脉相依。
远郊,山野小院中,晏琛身体骤然瘫软,后背和腰脊重重砸回地面,腰腹处肌骨块块从关节松脱,乱作盘散沙。骨骼表面裂纹滋生,寸寸蔓延,紧跟着脆响连绵,长骨、短骨纷纷碎裂,化为粉末,消融在血液里。
晏琛身体越来越软。
胸腔慢慢瘪塌,压得两叶薄肺透不过气。躯干被抽空骨头,徒剩副松软皮囊,软扑扑地贴在地上。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向皮肤,少肋骨作撑,连内里脏腑也被砸痛。
肚子依然突兀地膨隆着,却不再有规律发作节奏。
几声笋儿。
头顶枝叶高悬,在雨里整齐地摇颤,阵凄风吹过,簌簌落落作响。从前晏琛做根竹子,也总爱在夜深人静时,与邻近其他竹子擦叶撞枝,发出分外好听窸窣声。
从前,从前。
都是过去旧事,距今……已经太远。
忽然间晏琛呜咽声,手背青筋直爆,五指揪紧,胸膛猛地向上挣起,身体绷作张拉紧弓,整个人张口、睁目、表情骇诧地定格。
曾经让晏琛失声尖叫强烈宫缩不见,间隔许久,腹部才敷衍着半软不硬地收缩次。痛感微弱得可怜,下腹已经感受不到点推挤力道。
晏琛陷入深深绝望,哽咽哭道:“笋儿,对不起,生不动……笋儿,对不起……”
灵气正在缕缕地悄然散去,浮于水面竹叶越积越多。这具身体变得衰弱而残破,再也使不出点力气。晏琛甚至不知道,胸腔里阻滞呼吸还能维持多久。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笋儿突然动。
腹内每次若有似无收缩,都推着它撑开甬道,慢吞吞地往下滑去,不会儿顺畅地滑到穴口处,露出小团卷曲毛发。晏琛难以置信,伸手按按腹底,那儿腰胯塌陷,皮肤裹着血与肉,触
柄长戟直插胸口,扎穿灵气汇聚心脏。
他被抛入无穷无尽黑暗和静谧之中,时间静止,光线吞噬,唯有剧痛长存。身体是团颤悠悠跳动软肉,盘绕着细密血管和经络。坚硬戟尖将它狠狠戳烂,血肉四下飞溅,化作滩稀烂浆糊。
灵息从肉体生生剥离极痛直刺头颅,贯穿三百年漫长光阴。
三百年,十万天,每天只承其微末,也痛苦得生不如死。
陆宅,竹庭里,根青竹轰然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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