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前后谈那多数字,若有丝虚报,便会对不上榫头。可杨国忠整个听下来,道理关合,论证严丝合缝,竟找不出什破绽,可见都是锤炼出实数。
他从胡床上站起来,对这个转运法不置词,只是淡淡问道:“你是敕命荔枝使,既然想出法子,自己去做便是,何必说与知?”
李善德刚要回答,脑子里突然闪过韩承下午教诲为官之道:“和光同尘,好处均沾,花花轿子众人齐抬。”霎时福至心灵,悟性大亮,连忙躬身答道:
“下官德薄力微,何敢觍颜承此重任。愿献与卫国公,乐见族亲和睦,足慰圣心。”
这刻,古来谄媚之臣浮现在李善德背后,齐齐鼓掌。李善德知道。随
层可以拆卸木板。贵人题完诗,和尚们就把木板拆下来,移到寺西廊去,用青纱笼起。下次再有别贵人来,依旧可以在无暇白壁上题……
“可以借用这影壁?”李善德问住持。住持腮帮子抽几抽,双手合十道句:“阿弥陀佛。”
回答虽然含糊,但典座立刻领会个中无奈,赶紧取来粗笔浓墨。
李善德挥起笔来,先在影壁上画出几行词头。
甲。叙荔枝物性易变事乙。叙岭南京城驿路事丙。叙分枝植瓮之法并盐洗隔水之法丁。叙转运路线并替手交驿之法戊。叙诸色耗费与程限事
这“词头”本是指皇帝所发诏书撮要,没想到李善德也懂得应用。杨国忠对这形式颇觉新鲜,吩咐人拿来具胡床,就地坐下,背依宝塔看这小吏表演。
说起庶务来,李善德便丝毫不怵。他以词头为纲要,侃侃而谈,先谈荔枝转运现状与困难,再摆出治策,配合三次试验详细解说,最后延伸开来,每项措施所涉衙署、成本核算与转运程限。有时文字不够尽意,还现场画出格眼簿与舆地简图,两下比照,更为直观。他说得兴奋,只是苦招福寺和尚,李善德每说段,便喊换块新白板来。十几页过去,寺里库存几乎罄尽。好在李善德演说总算也到尾声,他最后在影壁上用大笔写十两个字,敲敲板面:
“十日,若用下官之法,只要十日,鲜荔枝便可从岭南运至长安,香味不变!”
听到这个结论,杨国忠捋下长髯,却没流露出什情绪。
他身边不乏文士,说起治国大略吹得天花乱坠,好似轻薄绢帛漫天飞舞;而李善德讲得虽无文采,却像袋袋沉甸甸粮食。他原来在西川干屯田起家,后来在朝里做过度支员外郎和太府寺卿,直跟钱货打交道,对后者其实更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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