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让他略感安慰是,双层水瓮确实发挥作用,让荔枝腐坏延缓日,才开始流汁——虽然这只是聊胜于无,但这就如同攒买宅钱,都是点点锱铢计较出来。
他搁下毛笔,负手走到窗边。温湿气息令天空更显蔚蓝,每次有黑影掠过云端,他心跳便猛地跳动下。今天是三月二十五日,距离试验队伍出发已过去六日,
“第四路,已过浔阳!荔枝流汁!”
个仆役抱着信鸽,匆匆跑进屋子,报告最新传回消息。李善德从案几后站起来,提起墨笔,在墙上麻纸上点个浓浓黑点。
这面土墙上贴,是张硕大格眼簿子。那格眼簿子顶上左起列,从上至下分别写是路、二路、三路、四路;顶上排,自左至右写着百里、二百里、三百里……彼此交错,形成片密密麻麻格子。
这是李善德发明脚程格眼。那四队撒出去之后,除大瓮,还带同样规制批小瓮,每到地,开启个小瓮检查状态,便放飞只信鸽回报。李善德在广州收到消息,立刻按里程远近,用四色笔填入格眼。黑圈为不变,赭点为色变,紫点为香变,朱点为味变,墨点为流汁。
如此来,每队人马奔出多远,荔枝变化如何,便目然。
李善德退后步,审视良久,长长发出声叹息。在前五百里,四路进展还算不错,格眼中皆是黑圈,可随着里程向前延伸,圆点如荔枝样,开始陆续发生变化。旦出现朱色,就意味着荔枝不再新鲜。
个刺眼墨点出现在墙壁上,说明荔枝彻底坏掉,这路已告失败。出乎李善德意料是,这路居然是事先寄予厚望水路。在出发后第四日下午,他们冲到浔阳口,可惜还没来得及入江,荔枝便已变味。前后千五百八十七里,日行近四百里。
按李善德设想,行舟虽然不及驰马,但可以日夜兼程,均速不会比陆运慢多少。可他飞速拿起九州舆图复盘时,发现自己忽略件事:从万安至虔州段,有段“十八险滩”,江中怪石如精铁,突兀廉厉,错峙波面。过往船只无不小心翼翼,往往要半天之久方能过去。
当然,即使避开这段,未来也甚为可虑。之前李善德测算过,他从鄂州入江,顺流直下,可以日行百里。但如果按这条路线返回,则必须溯流逆行,只能日行五十里——这还是赶上风头好时候。
李善德阵叹息。如果有足够时间和人手,这些问题都可以提前预料到。可让他个人在七天设计出四条长路来,实在太分神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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