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僮笑嘻嘻递过个竹筒,里面盛着清凉溪水。李善德咕咚咕咚饮而尽,竟有种说不出惬意。
夕阳西下,其他几个峒家汉子已在果园前守屋里点起火塘,火塘中间插着十来根细竹签,上头插着山鸡、青蛙、田鼠,居然还有条肥大土蛇,诸色田物上洒满茱萸,烤得滋滋作响。李善德心惊胆战,只拿起山鸡签子上肉吃,别却不敢碰。其他人大嚼起来,吃得毫无顾忌。
早听说百越民风彪悍,生翅者不食幞头,带腿者不食案几,余者无不可入口,果然没有夸张。
阿僮吃饱蛇肉,抹抹嘴,伸脚踢下李善德:“你这个城人,倒与别城人不同。那些人来到荔枝庄里,个个架子奇大,东要西拿,看们眼神跟看狗差不多。”
李善德心想,自己也快跟
李善德惊魂未定,靴子尖还滴着恶心汁液。
阿僮左顾右盼,随手从树干上摘下只虫子,这虫子有桃核大小,壳色棕黄,看着好似石头样:“就是这东西,你们叫蝽蟓,们叫石背娘娘,最喜欢趴在荔枝树上捣乱。眼看要坐果,必须得把它们都干掉。”
她手指搓,把石背娘娘碾成碎渣,然后随手在树干上抹抹。李善德镇定下精神,行个叉手礼:“吾乃京城来钦派荔枝使,这次到岭南来,是要土贡荔……”
“原来是个城人!”
峒人都管住在广州城人叫做城人,这绰号可不算亲热。李善德还要再说,阿僮却道:“荔枝结果还早,你回去吧。”
李善德碰个软钉子,只好低声下气道:“那可否请教姑娘几个问题。”
“姑娘?”阿僮歪歪头,经略府人向来喊她做獠女,不是好词,这声“姑娘”倒还挺受用。她低头看看他靴子上沾屎,忽然发现,这个城人没怒骂也没抽鞭子,脾气倒真不错。
她把线轴拿下来,随手扔到李善德怀里:“你既求办事,就先帮把线接好。”李善德愕然,阿僮道:“前阵子下过雨,石背娘娘都出来,所以得在树间架起竹索,让大蚂蚁通行,赶走石背娘娘。”
原来那些丝线是干这个用,李善德恍然大悟。孔子说吾不如老农,这农稼之学果然学问颇深。他是个被动性子,既然有求于人,也只好莫名其妙跟着阿僮钻进林子里。
他年过五十,干这爬上爬下活委实有点难,只好跟着阿僮放线。她点都不见外,把堂堂荔枝使使唤得像个小杂役似。两人直干到日头将落,才算接完四排果树。李善德身透汗,气喘吁吁,坐在田边直喘气,哪怕旁边堆着肥料也全然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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