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14 / 21）

她说，看得出来。

什也不懂，可知道，会比有出息——赵迎春热烈地说。这孩子碰上什事儿都不慌，从小就这样。发愁，他唱他歌，这是干大事儿样子吧？定是快要熬出头。梅干菜饼刚出锅，她握着刀在脸盘大圆饼上划拉。每划刀，脆而韧饼皮就响起热烈应和。

有很多话堵在彭笑喉头，她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正在赵迎春手机上唱民谣，进时候慢半拍，唱两句以后才掐准节奏。不知不觉间，镜头换个机位，柔和黄光勾勒出侧影。廖巍说过，这个侧影，会让人产生想要保护他

。这是赵迎春第次含蓄地承认，在学校里过得不太好。

赵迎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扔回来个问题：彭老师，你说说看，什叫叛逆期？

彭笑扯几个她觉得足以应付赵迎春名词——几种激素名称，自意识定义。然而晶晶耸着肩膀将他们屏蔽在千里之外表情又浮现出来，就横在她和赵迎春之间，像是在冷冷地看她笑话。她想起，廖巍不止次地被晶晶这样表情激怒，最离谱次发生在纽约地铁里。他说，以前听说这条线路上主要是黑人，现在看看，其实最多是半黑不黑。时代到底进步嘛。

晶晶绷着脸言不发，挨到地铁口突然站定，盯着廖巍眼睛冷冷地说：Behaveyourselfplease.（请你好自为之吧。）

廖巍用两分钟才搞懂晶晶是在指责他搞种族歧视。盛夏阳光劈头照下来，他没戴遮阳帽，昏头昏脑地伸出手抵挡。别说没这意思，就算有这意思，用中文说碍着谁？

可是你表情，哪国人都能看懂。爸爸，Shameonyou！（为你感到羞耻！）

旁彭笑不知所措。她想替廖巍辩白两句。可是正午阳光下廖巍，整个人就像是被劈成两半。他握紧拳头砸向虚空，举得很高却找不到落点。他愤怒和挫败不像是受委屈，反而像是被说中隐秘心事。彭笑时间不知道怎样才能在这紧张得快要碎裂画面中找到自己位置，她想她不管张嘴发出怎样声音，都会被吸进阳光下深不见底黑洞里去。

在她身上扔下这多学费，就是为有这天？当天晚上，廖巍弄来箱啤酒，在皇后区那个散发着洗衣液和炸鸡气味饭店房间里，瓶瓶灌下去。他不会在美国泡吧，他说这里酒单跟上海不样，他不想跟侍应生磨牙。

再来探亲就是孙子。她说不懂，什也不懂。

晶晶没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