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书记说:“你来体验生活,按说就应该这里看看那里转转,不该承担硬性任务。可眼下县里的工作到了关键节点,所有的重心都围着一号工程转。这家钉子户成了眼下的老大难。王耑也是方法用尽,实在没辙了,他们拖了多长时间啊!我们又不能强拆,流血的事我们不干。我听王耑说了你主动进位的事,很高兴。你是唯一能跟他们说上话的人,希望你能为县委分担子,做通那户人家的工作。对全县,甚至全市人民,都是首功一件。怎么样,作家同志,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忙吧。”
站位和角度从区域提高到了全局,但仍是话中有话,我哪里会听不出来。我的脑子里翻江倒海,自己跟自己打仗。关于朱玉兰的故事,要不要跟曹书记说,说了会如何,不说这又是唯一的机会……关键是,朱玉兰的条件曹书记是知道的,他曾表过态,钉子的补偿一分也不多给……万一曹书记被朱玉兰过去的事情感动了呢?毕竟更感人的故事这篇文章里没有,都是之后发生的。那种舍生取义的行为当下不多见,予以褒奖上下都说得过去……我不断胡思乱想,
委书记找我什么事。走进办公室,我一眼就看见了一张古旧的报纸在桌子上摊开着,曹书记还在那里看。见我进来,曹书记站起身来跟我握手,敲着桌子说:“我正看你的大作呢。这是哪年的?”曹书记找报头凑近了看,说1990年8月12日。开玩笑说:“你那时多大,高中毕业了么?”
一句话让我心底的局促和紧张缓解了不少,我赶忙说,毕业了,早毕业了。
曹书记把报纸折了起来,说写得真不赖,挣多少稿费?
我说,这哪记得清,过去了那么多年。
曹书记朗声笑了笑,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好文学,写过诗,也写过小说。
我说,您如果不从政,肯定是个优秀的作家。
曹书记开怀大笑,说我要当作家,就要像司马迁一样写一部《史记》。能传承,能超越。
因为没有像司马迁一样写出《史记》,我立时觉得颜面扫地。更不敢想传承、超越之类的大事了。
曹书记很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怎么样,到乡镇习惯么?作家挂职在我们县还是新生事物。据说也有别的作家想来,都被过去的领导挡回去了。历史上他们吃过作家的亏……你这次挂职是市里安排的,县里个别领导不同意。他们是对作家有成见,不放心。怕离作家近了被写进小说里。我说我不怕,写进小说怕啥,心里没鬼,写进去也是个正面人物,你说是不是?”
我赔着笑脸说:“您肯定是正面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