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在几年前就从教师的岗位上退了下来,还是像过去
那只柜子是李玉在专门从城里买来的,杏黄色,摆在那里的时候喜气洋洋。如今黄色褪去了,斑驳成了浅白色,不洁净。柜子被门挡在后面,从我这个角度,能看见敞开的那扇玻璃门,只剩下了木头四框。“也不知那些证书还在不在。”我心里嘀咕,却没有走过去。我不忍走过去,那象征着朱玉兰辉煌的历史,难说没有我的功劳。而这些功劳当年是荣耀,时过境迁以后,这些荣耀变成了什么,除了朱玉兰自己,大概只有岁月知道。
又坐到沙发里,我和朱玉兰脸对脸,那么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看她。朱玉兰却好意思看我,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脸。我甚至感觉满脸生出麻子点,都被她的目光打出洞来了。我拍了一下她的手,那手背像只肿胀的小包子,似乎随时准备从哪里开裂。这让我隐隐有些担心。她还是没有洗手,显然是把洗手的事忘了。“小魏,我没想到这辈子你还能来看我们,我以为你早就把我们忘了。”话一出口,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很惶惑。情不自禁移动了一下身子,找陈珂。她坐在炕脚的位置,等于是在我的侧后方,我需要扭过身子才能看到她。
陈珂果然在专注听我们说话。发现我看她,才探寻地朝前倾了下身子,那意思是在问:有事么?
我把身子复原了。那个转身的动作纯属下意识。我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如果有,是有一点慌愧,我不是因为想念而来登门拜访的。这一点,陈珂知情。
李玉在问:“这些年你为啥不来?”
含了些冤似的,更多的却是像责备。我沉默,看着自己的脚尖。往事如风掠过,是曾经有过一个分界点。那年在办公室,我第一次听说了小奇的事,是有过来看他们的想法,但最终又放弃了。
朱玉兰又开始不耐烦,说你别尽说没用的。
仿佛只有她说的才有用。
十八年的话攒到了一起,朱玉兰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李玉在总想纠正些什么,却插不上话,坐在那里干着急。我不时冲他笑一笑,算是给点安慰。朱玉兰嘴上说不提拆迁,谁提拆迁跟谁急。可我知道她绕不过去。有些话在她心里憋得太久了,除了我,哪有那么适合听她说话的人啊!所以我不急,慢慢地等。她从一个全县闻名的先进,一个模范支部书记,到眼下成了一个难剃的头,一个著名的钉子户,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别人不懂,我懂。她曾经是一个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贵重的人,这样一个巨大的转身,如果不借助外力,我怀疑她自己很难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