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裤子,递给他。
“据我所知,是他们全家打过来的。”她说道,“打电话的实际上是他们的一位邻居。他们都病了。沃格尔夫人要生了。”她就这样站着,既没有面对他,也没有转过身去,她的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肩膀,仿佛想要驱走寒意。她弯曲的脊椎承载着岁月留下的哀伤。“你得快点儿。”她轻声说道。
一阵风吹了过来,带着雨夹雪的清新气味,吹得人抖擞起精神,吹得树枝哗哗作响。约翰·考普驾着马车来到了医生家门口,这时候,唤醒医生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埃德爬到马车的座位上,盯着灯光光圈外的那片黑暗。
他想到了死神,想到了自己正走向死神。脑海中的这幅画面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他一边示意约翰赶紧出发,一边试图摆脱这种恐惧感。约翰啪的一声甩动缰绳,抽了马屁股几下,马儿便向前一跃,与此同时,他产生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觉得他们并没有朝东向沃格尔家的农场驶去,而是驶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驶向了这个即将发生变化的世界的又一个
。活着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人缺乏远见,理解能力有限。他坚信,如果他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他就会理解万事万物。他用指尖揉了揉眉骨和太阳穴,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信件。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些年来始终相信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真的。疾病出现之前,战争爆发了,一些参战的士兵尚未抵达战场便丢了性命,甚至在这个时候,战争仍然在继续着。将美国卷入大西洋对岸那场可怕战争的那股力量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而如今,疾病又向战争的大后方发起了攻击。加诺威认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现代战争中无节制的杀戮行为都是不正当的;也不管有怎样的解释,都无法使如今这个被魔鬼般的流感侵袭的世界安稳下来。
他放下那封信,转过身去听妻子在楼梯尽头说着些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恼怒,以及恐惧。
“我会告诉他的。”她说。
“嗯,他会去那里的。
“马上就去。马上,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听筒被轻轻地放回了原位,接着,她脚下的楼梯传来吱吱的响声。
“是伯克家打来的吗?”她走进卧室时,他问道。
“是沃格尔家打来的。”她答道。
听到妻子提到这个名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蹚过小溪时脚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上。他提醒自己,是谁打来的电话一点也不重要。
“是格尔达吗?”他先是问了一句,又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是沃格尔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