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镫子上,上车前,他停住了。他不喜欢做事、说话有始无终。他也相信小事同样很重要。他在工装裤的口袋里摸索着,仿佛想找些合适的话说,接着掏出了一块红色的格子手帕。他擤了擤鼻涕,小心翼翼地重新叠好手帕,然后转向了欧文斯。欧文斯正站在那里,轻轻地拍着那匹体型稍小、有些紧张的骟马的后背,警惕地看着弗里茨。两人现在都站在平地上,欧文斯不得不仰头看着这个大块头德国人的脸。他噘着嘴,脸上没有了推销员特有的那种微笑。
“你的儿子……”弗里茨说到一半,停下来清了清嗓子。他这个人不会表露自己的感情。和许许多多的男人一样,他也活在自我的孤岛之上,并非总能意识到自己形单影只;而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已经遥远得无法跨越了。他注意到,自己的心里也有一道道沟渠。先前,他们曾因为兔子和垄沟而开怀大笑,而现在,弗里茨看着欧文斯,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他拿不准自己的声音能否传到另一边去。
“你的儿子,”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出人意料地洪亮,“马上就要出发去赖利堡了吧?”几个礼拜前,他在报纸上看到过那个小伙子的名字,名单里还有一些熟悉的名字,每次看到那份名单,他都觉得心惊胆战。奇怪的是,他感觉到脸上的肌肉仿佛在跟他对着干,在他想要一脸严肃时,让他的嘴角上扬,露出微笑来。他希望欧文斯知道,他也担心那些奔赴前线的小伙子。他很想说自己也是美国人,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欧文斯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捂着脸,仿佛也在试图控制那些不听他使唤的肌肉。“是呀,”他说,“他们马上又要征召一批小伙子了。”他稍作停顿,然后说道,“你知道吗,他很擅长鼓捣机器,一直都很擅长。他知道怎么让机器动起来,也喜欢研究机器为什么出故障。这会让他远离前线,但他依然可以做一些重要的工作。”他点点头,对自己的设想充满信心。
弗里茨也点了点头:“他们需要机修工,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想起了之前读到的某篇文章,便趁机说道,“如果能打胜仗的话,获胜的关键就是机修工。”
“没错,”欧文斯说,“机修工会赢得那场战争。”他一定读了同一篇文章,不过弗里茨也不能肯定,毕竟在这段时间,他说过的很多话听起来都像是刻意练习和组织过的。“可我们也需要农民来养活他们。大家各司其职嘛。”欧文斯没和他握手便走回了店里。弗里茨很好奇这件事到底重不重要。虽然天气刚开始时还挺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