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天色愈发向晚,史进因身上痛得渐缓和些,终做昏睡过去。他帐下几个小喽罗与那鲁智深切得一盘冷牛肉,并五只大饼、一壶柴烧酒,做一处端来,鲁智深因见肉腥冷,却无胃口,只把饼将来吃了,又灌了半壶酒。其时因那鲁智深不曾起身,也未肯点灯,屋内幽晦,只一片月光自那窗牖滤来,白如秋霜,浮了大片上那床帷,又浮得一小片照在那史进脸上,只将他口鼻映得通透,眉眼却沉入昏黑,鲁智深见时,只觉痴迷,看得一时,到底也不知究竟,心只道:“叵耐这月光忒吝啬,只照得大郎半张脸去,
出,当时便一把包在手中,问道:“大郎,可是要寻甚物事?”
史进只觉手上被人紧握住,又有些温热气息贴来,只感似曾相识,一时又感是那鲁智深,当时精神略振,心道:“莫是我尚未死?”
当时全力挣了一回,终将眼撑开来,见得一条人影,又来奋力辨了一回,终识出鲁智深来,一时他心中极喜,却仍有疑,费力又叫了一回“哥哥”,鲁智深喜道:“是洒家。”
史进只知确是他鲁家哥哥,心中直肯翻覆道:“想来我却真个未死?”
恍惚忆起那夜鲁智深拿了那觉圆寺小沙弥,因见他尚有温热皮肉时,才信他并不是鬼。身上虽值剧痛,倒也生出些可笑之意,因而抿嘴来笑,笑得一回,忘了些痛,却终不长久,不时又猛痛得一回,当时他终得以断断续续道:“哥哥,你却摸摸大郎,尚有热气否?”
因他声音微弱,鲁智深只听了个七成去,却自省得他心意,当时甚怜惜,只将手覆在史进额上,又与他拭得颊上汗水,道:“大郎自是热的,哥哥不打诳语。”
史进虽听不出究竟,却得了个“热”字,因此只是欢喜,心道:“我真个活着,哥哥便真个在眼前。”
一时体内剧痛又起,教他一发又痛的神智涣散,心中却仍做欢喜,口中只念道:“哥哥,莫走。”
鲁智深只道:“大郎便来赶哥哥时,洒家自也不肯走,大郎权且睡一回,自然好了。”
话虽恁说时,那史进痛得厉害,毕竟无法安生入睡,只是昏一回,又痛醒一回,一时那郭盛使帐下熬了一罐子蔬粥来,道:“见大郎与那药劲相斗,毕竟须得十分气力,若他肚里无食时,却如何打熬?”遂与鲁智深两个喂与史进吃了,教他咽了三分,吐了三分,其余三分只是灌不入他口去,只淌了他一身,又浇了鲁智深一身,当时郭、鲁两个与他剥了亵衣,换得一身清洁的,郭盛因宋江传唤,自去了,只留鲁智深守在史进傍里,也不出声,倒不觉枯燥,直至日头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