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教他说的害臊,道:“大郎向来村野,只做个不解事的蠢物,何时却成了真佛,哥哥闲常庄严,如今却也直来发噱。”
鲁智深却正色道:“大郎若不是真佛,还甚鸟人敢来做佛?他便敢做时,洒家第一个将起禅杖砸烂了他去。洒家岂是发噱?洒家前番错冤了大郎,今番又误害了大郎,本是虽万死
得一回,忽地大惊失色,骂道:“方才那林中人莫不当真是大郎?入娘的,你这秃厮好不济事,却教你在僻野里把他伤了!”
那喽罗见他怒目圆睁,活似一尊恶佛,只做肉颤心惊,心中怨道:“这大师傅却好没分辨,想是颠了,我一个老汉,奈何骂我秃厮?”又怕他来打人,直闭了眼去,待了一时,却无响动,才撑了眼缝儿时,却哪里还有鲁智深人影。
只说那史进兀自倒在林间,不一时醒了,只感头痛欲裂,却顾它不得,心中只是疑惑,不明鲁家哥哥为何几番认他不得,直来当他做贼,当时他虽是惊疑,却无委屈愤恨,只道:“定是哥哥眼力一时不济事,听他言语时,分明只是念我好处。”
其时起身,却是脚下趔趄,原来他这一夜教人打翻了两趟,头中自有余震,直似那四更潮水,沸沸荡荡,翻天作地,教他欲晕似倒,却与那适才鲁智深的情形印证一致了。史进走得几步,只感处处熟识,又是步步眼生,东南西北一发混了,全没个二致,当时头又实在痛得利害,他便不耐烦再走,心道:“我目下想是头脑心窍全颠倒了,此刻却莫乱走,只在此睡上一宿,待到天明,自然又好了,且再寻回去。”
就此往后躺倒,在那草岗子里阖眼睡去。他睡得一时,忽感身上一轻,正是大惊,复又教一人给将入怀中,牢牢箍了,他直要做挣扎,却听那人叫了声:“大郎。”
史进一听,登时费力睁了眼,见果是鲁智深,大喜唤道:“哥哥,你恁折回了?”
当时二人分开,各自站稳了,鲁智深却是未有言语,原来他因恨自己伤了史进去,本极愧疚,此时却见那史进神色做一派天真,端的只有欢喜,绝无半丝一毫的怨意,他心下因而一发转为极恸,各种言语,却是说它不出,史进见他神色悲怆,却是着急,抓了他手道:“哥哥恁生如此?莫不是伤处未愈?却为何不好生歇息?”
鲁智深只把眼定定瞧了他一回,忽笑道:“洒家自诩利落一世,闲常最是以此自大,今番见了大郎,始知洒家却何尝利落?倒只是个婆妈鸟人。”
史进诧道:“哥哥何出此言?大郎又如何比及哥哥?”
鲁智深只道:“大郎端只是座真佛,却不肯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