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我对自己说,他准是死了,他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在那里咯咯地喘息着的,只是那具躯体。随后,那脑袋试着
阵抽搐,随后四肢瘫软,颓然倒下了。等我清醒过来,我的一只手已经是黏腻腻、湿漉漉的了。
那个人咯咯地喘息着。在我听起来,他好像在咆哮,每一声喘息仿佛是一声吼叫,一声雷鸣,可是,那其实只是我的心在搏动。我想要堵住他的嘴,塞进去一块泥,随后再刺他一下,一定要他安静下来,他正在出卖我呢。现在我终于控制住自己了,不过突然变得那么软弱,竟然再也举不起手来对付他了。
因此,我就爬到最远的一个角落去,待在那里,眼睛紧盯着他,匕首抓在手里,做好准备,要是他动弹一下,就再向他扑过去。然而,他是再也不会这样干的了,我从他的喘息声中早已听出来啦。
我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他。我只有一个愿望:离开。要不是很快就走,天色就会太亮。现在也已经够困难的了。然而,等我试着抬起头来的时候,才看到那样做也已经不可能啦。机关枪密集地扫射起来,恐怕我还来不及纵身一跳,就会被打得遍体都是窟窿。
我用钢盔试了一次,这钢盔我摘下来高高擎起,想测量一下枪弹的高度。一会儿工夫,一颗子弹就把它从我手里打落了。火力净往贴近地面那很低的地方扫射着。我离开敌军的阵地不够远,如果我企图溜掉,就会马上给敌军的狙击兵逮住。
天色越来越亮了。我焦躁地等待着我们的进攻。我的指关节都泛了白,因为渴望着射击会停止,我的伙伴会冲过来,我把一双手抓得太紧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我不敢再去看一眼弹坑里那个黑乎乎的人形。我努力把视线越过它,等待,等待。子弹嘘嘘地吼着,它们构成一道钢铁网,持续不断,无休无止。
于是我看到自己一只血淋淋的手,突然觉得有点恶心。我抓起一把泥土,往皮肤上擦着,这一下那只手便沾满了污泥,你再也看不到一点血迹了。
炮火并没有减弱。双方都一样的猛烈。我们的弟兄大概早就以为我失踪了。
这是个晴朗而灰暗的清晨。那咯咯的喘息声继续响着,我堵住耳朵,可是马上又把手指挪开,因为这样一来就连别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我对面的那个人形在蠕动。我吓成一团,不自觉地朝它瞅了一下。随后我的眼睛就一直死盯着它。躺在那里的是一个蓄着一撮剪齐的小胡子的人,他的脑袋倒在一边,一条胳膊一半蜷曲着,头就软弱无力地搁在那上面。另一只手放在胸口,那里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