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凉爽。我正在放哨,定睛往黑暗中瞅着。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每次出击回来往往是这样,因此要我单独跟自己的念头做伴也很困难。说是念头,实际上也并不是什么念头,那是一些回忆,在我虚弱的时候就会袭上心头,而且会产生一种古怪的情绪。
伞投照明弹往空中直蹿上去。于是,我看见一幅图景,是一个夏天的薄暮,我正在一所大教堂的十字回廊里,望着小小的回廊花园中央那几株盛开的高大的玫瑰树,大教堂的一些圣职人员就埋葬在这个花园里。沿着四周的围墙,都是耶稣受难的石雕图像。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一种深沉的寂静控制着这一处盛开着玫瑰花的四方院落,阳光暖暖地躺在沉重的灰色石头上,我把手搁到上面,便感到一阵温暖。在石板瓦房顶的右侧角落里,绿色的大教堂塔尖高耸在傍晚那黯淡的浅蓝色的天空中。十字回廊的亮闪闪的支柱中间,有一种教堂所独有的凉丝丝的黑暗气氛,我站在那里,暗自思忖,到二十岁的时候,我会不会经历那种使人腼腆的恋情。
这幅图景近得令人吃惊,它拨动了我的心弦,随后它就在下一颗信号弹那冒起来的光焰中熔化了。
我抓起步枪,看是不是准备就绪能用了。那枪管有点潮,我将它抓在手里,用手指把水汽擦去。
在我们的城市后面,几片草地之间,有一条溪流,旁边矗立着一行长了多年的白杨树。老远老远就可以望见它们,虽然只长在溪流的一边,我们却管它叫作白杨大道。还在儿童时代,我们对这些老树就非常喜爱,它们会不可思议地把我们吸引过去,整天逃学,跑到它们旁边去玩耍,倾听树叶沙沙作响。我们坐在树下的溪流坡岸上,让脚荡在那清澈湍急的溪水里。水流的清香以及风吹奏白杨的旋律,支配着我们的幻想。我们非常喜爱它们,想起当年的情景,我的心不免还要激烈地跳动一阵。
说也奇怪,所有浮现出来的回忆都有这样两个特性。它们总是十二分宁静的,这是它们当中最占优势的一点。即使事实上它们并没有达到宁静的程度,可总是会变成那种样子。它们是默无声息的幻象,它们用神色和手势来跟我说话,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它们的沉默中存在着一种令人震惊的东西,它迫使我挽起衣袖,抓起步枪,以免自己受不住诱惑,沉湎在这种宁静之中,以免我的身体跌倒,舒舒服服地消融在往事回忆的无声的巨大的力量里。
它们是这样的宁静,我们觉得简直不可理解。在前线,宁静是压根没有的,而前线的魔力又扩展得那么遥远,我们怎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