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马的这种叫声,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世界的不幸,这是受难的生物,一种疯狂的满怀恐惧的痛苦呻吟。我们脸色都发白了。德特林站起身来。“太残忍了,太残忍了!把它们用枪打死了吧!”
他是个农民,非常喜欢马。这件事把他激怒了。随后,仿佛是故意的,炮火又低沉下去。这些畜生的尖叫声显得更清楚了。人们再也分辨不出,在如今这个宁静银色的风景里,那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它是看不见的,幽灵似的,它无处不在,充斥于天与地之间,漫无边际地传布开去。德特林怒气冲冲,大声吼道:“把它们用枪打死,把它们用枪打死不成吗?你们真该死!”
“他们首先得照顾人嘛。”卡钦斯基说。
我们站起来,想看看到底是在哪里。要是能够看到那些畜生,我们一定会更容易忍受一些。迈耶有一架望远镜。我们看见黑乎乎的一群抬着担架的护理员,还有一堆更大的黑魆魆的东西在那边移动着。那是受伤的马。可也并不完全都是。有几匹在远处奔驰着,跌倒了,随后又往前跑。有一匹马的肚子裂开了,肠子内脏都
皮肉厚实,可是吃颗子弹也疼得够受,而且还得在医院里俯伏着身子躺整整一个月,往后走起路来差不多肯定会一瘸一拐咧。
有人被击中了。在爆炸的间歇,可以听到人们的号叫声。
响声终于平静下来了。炮火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去,现在正落在最后面的后备队战壕那里。我们冒险看了一看。红色的火箭在天空中飘动。很可能进攻要来临了。
我们所在的地方仍然很平静。我坐起身来,摇了摇那个新兵的肩膀。“全过去了,孩子!这一回没有出什么事。”
他惊慌失措地望了望四周。我告诉他:“你不久就会习惯的。”
他看到了他的钢盔,便拿过来戴上了。他逐渐恢复了神志。他突然满脸涨红,还露出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屁股,而且痛苦地瞅着我。我马上明白,这是因害怕枪炮声的失禁。我其实倒也不是为此而把钢盔戴在他的屁股上的——可我安慰他说:“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在你之前,有过很多人经历了第一次炮击,也是弄得满裤子都是。快到那个灌木丛后面去,把你的衬裤脱下来扔了吧。快去——”
他走了。四下里更加平静,可是号叫声并没有停止。“怎么回事啊,艾伯特?”我问。
“那边有几个纵队遭殃了。”
号叫声不断地传过来。那不是人的声音,人不会号叫得这样可怕的。
卡钦斯基说道:“是受伤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