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就用这么一小撮的数据,推导出规制着这个尺度的规则。不用任何概念、任何图像、任何模型。他要让真实说话,让它自己说出足以描述它自身的句子。
当他的过敏稍有缓解,可以工作了,他就把这些数据排到了无穷无尽的一系列表格和栏目里,组成一个复杂的矩阵网。他花了好几天工夫来把玩这些东西,像孩子在拼拼图,仅是享受把零件拼到一起的乐趣,因为盒盖没了,猜不到它真正的形状。渐渐地,他开始分辨出了其中一些微妙的联系,对他的矩阵进行加和乘的方法,揭露出了一种越来越显抽象的新型的代数形式。他漫步在赫尔戈兰错综蜿蜒的小道上,两眼看着地面,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往的是哪里。他在计算中每前进一步,就愈发远离现实世界,矩阵操作越复杂,他的论证也就越显得隐晦。这些数字的表格和组成他脚下散落石块的分子有什么关系呢?要怎样才可以从他的表格——比起物理学家,更像是从哪个小出纳的本子里摘出来的——回归到一种好歹有点像样的东西,更贴近于当时对原子的认识?原子核就好像一个小小的太阳,而环绕着它的电子就像行星:海森堡厌恶这个图景,觉得它既天真又幼稚。在他看到的那个原子中,这些结构都消散了:小太阳熄灭了,电子不再绕圈,而是消解在了一团无形的迷雾里。唯一剩下的就是数字——多么贫瘠的风景啊,就像分隔赫尔戈兰两端的这片原野。
一大群野马经过,用马蹄凿穿着土地。海森堡不明白,这么荒芜的地方,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就循迹走了一段,却来到了一片采石场。他在那边晃了一会儿,敲碎了几个石块,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化石,赫尔戈兰的化石全国有名。而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他把一块块石头扔到了采石场底下,它们在那儿碎成了一千块,预告着——他自己是不知道的,而且尺度也微缩了——英国在“二战”后对赫尔戈兰施行的,bao力:他们把用剩下的弹药、鱼雷和地雷都堆在了这个岛上,一起点了,造成了史上最大的非核爆炸。英国人的这场大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六十千米外的窗户,用三千米高的黑色烟柱为岛屿戴上了冠冕,也将二十年前海森堡爬上去看日落的那个山坡轰成了齑粉。
他快爬到悬崖边缘时,一团浓雾降临在了这个岛上。海森堡决定返回旅馆,可是一转身,他就发现,来路消失了。他擦了擦眼镜,四处寻找着好让他安全离开悬崖的参照物,可他彻底失去了方向。等到雾略微散了些,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前一天下午想攀上的那块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