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那是泰国独有的类型,它同时混合了两种雨——鲁莽的、草率的、啪嗒啪嗒落下来的大颗雨滴,夹杂在一种雾蒙蒙的毛毛细雨中。雨水顺着屋顶的蓝色塑料布流下来,那些塑料布很可能已经挂在那里几十年了。
有一段时间,他们坐在那里,嗅着雨水带来的新鲜气味,各自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盘PadThai。邻桌的顾客正在欢快地聊天,不时发出泰语那独特的绵长尾音。种种思绪如雨水倾落在苏昂的脑海里,她想象着当年的Alex,抛下自己熟悉的一切,飞越半个地球,一头扎进陌生国度,在热带的烈日下汗流浃背地行走,努力练习着泰语的五个声调……某种混合着同情和感动的情愫油然而生,强烈到令她心疼。我们为爱所做的一切,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们为爱所做的一切。
他们在轻轨的暹罗广场站告别。Alex要去ThongLor,苏昂则换乘前往Chilom。Chilom站直接与Central百货的三楼相连,苏昂几乎是直接被明亮冰冷的车厢传送到同样明亮冰冷的商场。她下到一楼,推开大门,马上进入了由黑暗、热气、摩托车、小摊贩、流浪狗和乞丐所构成的世界。
路过
后我们回泰国,一开始我在曼谷一家公司上班,他已经不太高兴了,后来知道我又跑去苏梅岛开旅馆,简直气坏了,觉得我不务正业,浪费了那么多年的学业和事业——你知道,他是很传统的那种家长……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联络了,只是偶尔通过我哥知道一些他的消息——我哥住在加拿大……”他摇摇头,“香港早就回不去了。”
苏昂不解:“为什么要反对你们结婚?”
Alex放下筷子,又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他不喜欢Joy的……出身。”
她更诧异了,但没有追问,等他解释。
“她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出国前在酒吧工作。”他有些艰难地说,“而且她是跟一个美国人结婚去的美国,入籍以后又离婚了……我爸觉得她是为了拿美国身份才结的婚,一直很怀疑她的人品。”
她沉默着,心想这怀疑也并非毫无道理。
“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爸不相信。”他停了一下,“我没办法反驳,而且我也觉得不重要。”
“对啊,不管怎样那都是以前的事吧,”她小心地附和着,“只要你们两个幸福就好了。”
他沉默片刻。“我们……也算是幸福过的。”
他的眼睛很坦率。但她当时就已知道,有些事情他还不打算告诉她。俄罗斯套娃又剥开了一层,可他的人生还有很多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