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娟说,那套台北故宫的文创嘛,你朋友王钟去台北旅游,给你捎的,怀素《自叙帖》的丝巾,文徵明书法折扇。
曹啸东说,哎,那套就特别好,特别符合高老师的身份,要照那个规格和品位,再……
他突然把一个手指举到空中,仿佛指挥家发现乐池里有人拉错一个音。孙娟噤声。曹啸东转过身,
?不算占人家便宜?
曹啸东圆起眼说,你这人,怎么那么功利呢?那叫占便宜?那叫忘年交,多纯洁的感情。再说高老师他家没小孩,没那个含饴弄孙的福气,球球这不是给他们填补了一项空白嘛。
高家夫妇确实跟球球投缘,看到孩子那种打眼珠子里放光的笑模样,以及见面时一把薅在怀里摸头摸肩膀的亲昵,不是全出于客套。除了春节这种大节要登门,平时小节,元宵、端午、中秋,曹啸东总记得发条问候微信,寄点礼物。不在钱多少,是份心意,现在大伙都这么忙,“记得”本身已经挺贵重了。要不是孙娟提醒他别提人家不开的壶,他连父亲节母亲节也想问候一下,恨不得靠这种人工亲密,把两家走动成族谱上的亲戚。
倒也不全为虚荣,孙娟早就发现,曹啸东对“父母”,或这种家族里的亲密长辈,有种说不上是纯真还是庸俗的幻想。如果做个侧写,会是这样:他们的身份不太显赫,有一份文雅的职业,没太多钱或房产,有学问,有品位,他们传给子女最好的财富,是一锅陈年好卤给卤蛋、卤鸡爪的那种东西,是“通身的气派”,以及任何一个场合都能引以为豪地谈起出身的自信。
用这个标准去看,高老师夫妇,就是曹啸东想象中最拿得出手,又求而不得的父母。至于礼物,那是关系里最不重要的部分。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曹啸东左手系右手袖扣,从洗手间出来。他有双“农民手”,手大,指头粗,指甲是个短短的小横道,手腕也比一般人宽,因此系扣总是费劲。那个小白药片似的扣子,在他红圆的指尖之间来回滑,孙娟说,我给你系。他走过来,亮出两只手腕给她,像个囚犯等待他的手铐。
她低头系扣,说,你快看看,定一下,到底送哪个?送坚果太普通了我知道,送茶叶行吗?那盒十年陈的碎银子普洱茶,我爸的战友从云南给他寄的,是好东西。
曹啸东说,你忘了,高老师不爱喝茶,人家是洋派人,喝手冲咖啡的。
孙娟说,那送那盒曲奇吧,就我表妹给球球的,香港的珍妮小熊曲奇,你说要留着送礼,一盒小两百,也算拿得出手吧?
曹啸东说,光一盒曲奇,有点轻,去年送的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