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散弹枪打过,此后的年头,自己一次次做手术,把弹片一块块挖出来,但总难免有遗漏。弹片永远取不干净,总在阴雨天以绵绵的疼痛提醒她,有一条命、几十年和无数种人生的可能,从她手里滑脱了。
马闯在梦中动了几下,慢慢吸一口气,又静下去。巫童想起那个骨灰盒。不知怎么,总觉得不是骨灰盒,是个饼干筒。大吴桐是住进了饼干筒,睡在桃酥的油和糖的香气里,睡了很多很多年,铁皮上印着大牡丹和他凝固的脸。
装着小巫童的那个瓮,就跟饼干筒挨着放一起,旁边是君子兰、四季海棠、仙客来,映在那面大镜子里,淡金的阳光透进来,一切比真的还真。
第二天她眼皮果然肿了,马闯也没说什么,只说:用热毛巾敷一敷。他们在酒店门口的集合处等待,天色乌涂涂、灰蒙蒙,惨白发亮,像没感光的胶卷底片上的景物。
婚礼很美,很喜庆,很感人,正如所有婚礼一样美,一样喜庆,一样感人。新郎上台时差点摔倒,司仪娴熟地以一个笑话带过,新娘的爸爸念演讲词时哭出声。
巫童在一片笑声音乐声里,泪盈盈地读完《进入空气稀薄地带》,珠峰顶上即将冻死的、孤独的登山家霍尔,在晚上六点二十分获得最后一次跟妻子通话的机会。“‘给我一分钟时间,’霍尔说,‘我嘴都干了。我得吃点雪才能和她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话了,声音很慢,严重扭曲:‘嗨,亲爱的。我希望你已躺在温暖的床上了。你好吗?’……‘在这种高度上,我还算比较舒服吧。’挂断电话前,霍尔对自己的妻子说:‘我爱你。睡个好觉,宝贝。别太担心了!’这是所有人听到的霍尔的最后几句话。”十二天后,两个登山者经过,“发现霍尔右侧着身体躺在一个冰洞里,上半身被埋在一个雪堆下面。”她收起书,缓缓环视四周,木然如风雪夜归人。马闯的女班长又坐过来招呼:我刚才也感动得直掉眼泪!他们这家店菜的名字都取得特别好,味儿也不错,你尝那个虎虎生风清蒸老虎斑了没有?哎,我给你夹一块这个吧,三生三世人参炖柴鸡。
九个小时后她和马闯离开了这座能看到的城。
回到长居地,巫童收到姜丽丽的信息,询问她的具体住址。隔了两个月,她收到一个快递包裹,里面有一整套男人的衣服,西装、领带、衬衫、长裤、袜子。尺码是马闯的。此后只要到换季的月份,她就会收到一套应季的男士服装。
巫童心知,她正受邀品尝一种孤独的结晶。她给那些男服加了防尘罩,用不容易撑变形的丝绸棉花衣架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