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闯醒了。被子窸窸窣窣,他转过身来,惺忪地说,你还没睡?她合上电子书的外壳封皮,不回头地说,你睡吧,别管我,我看完书就睡。他听出她声音不一样,鼻子堵住了那种闷闷的声音,伸手搭在她肩头,说,怎么了?
每天揽上几个冤大头,业绩就够了。她的手又拍了一下,像拍在睡着的婴儿身上那么轻。刚才我跟小巫童加了微信,等你们结婚,一定告诉我,让阿姨送你两套好衣服,行不行?
马闯说,行!
走出商场,巫童说,咱们在里面待了多久?马闯看看手机。一个半小时。
她喟道,才一个半小时?我以为好几个小时了。实际上她以为小半生过去了。她抬头在夜光里找到,山影像远远守着望着、踟蹰不去的阴影。
他忽然说,哎呀,袜子!
他们在街边停住脚,互相看。旁边有个卖花的老太太,坐小马扎守着一只白泡沫箱子,里面一束一捆的康乃馨、玫瑰、石竹,还有黄的白的菊花,百合在苍绿叶子里打着青白的苞。老太太看他们站着不动,以为想买花,对着马闯大声说,玫瑰便宜了便宜了,百合便宜了!都是今天的鲜花,到晚上贱卖了。
最后马闯主动说,算了,我就穿波点袜子吧,人家都看新郎,谁去注意伴郎。巫童点点头,只觉得十分疲乏,像刚跑完一趟马拉松。她说,你要是早这么想,咱们就不用来这里了。
马闯说,我还以为你会庆幸,幸亏来了,遇上你十几年没见的阿姨不好吗?我还挺喜欢她的。年轻时候肯定挺漂亮吧?现在也比一般人强。呀,我是不是不该在你面前夸别的女人漂亮?他说完,嘿嘿一笑。
他们回去,洗澡上床。酒店房间里的灯光昏暗,淡啤酒那种黄色,像永远睡眠不足的一双困眼里放出的光。时间确实晚了,明天五点多就要起来。他们只吻了几下面颊,就各自转过身去。马闯关了床头灯。
那边很快响起绵长沉缓的呼吸声。酒店的窗帘特别厚,屋里一点光没有,不光黑,是黑的曾祖母。巫童侧身躺着,等了一阵,打开枕头下的电子书,接着读那本《进入空气稀薄地带》。她需要一些人一些事,把脑子里那个人的影子覆盖掉。上次看到哪里?一位叫罗布·霍尔的登山团队领队陪伴客户上山,,bao风雪袭来,后者体力耗尽,无法下山,两人都滞留在珠峰顶上一处叫希拉里台阶的地方,它不是台阶,是海拔8790米处的一块巨石,是上下山最难的一道难关。温度持续下降,留守大本营的人用无线电呼叫霍尔,为了鼓励他下山,又通过卫星电话给他接通了新西兰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