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带着腥气的海风吹过来,味道不怎么好闻,却非常真实,有着生机勃勃的野性。她长吸一口气,直吸到肺的最底部,为那些与天地相接的最纯净的东西深深打动。海风拍打她的脸,像轻轻的抚弄。
海、海风和海浪,像整整一种生活。一种坦荡、开阔、强悍、无所畏惧、容纳一切、藐视一切的生活。它属于那些敢于遗世独立的人。
她胸中荡漾起一种浩渺的愁绪,她感到羞愧,感到自己配不上它们。比平庸更糟的,是以平庸为乐。
她想起她小时家中有一轴挂历,是各种海景的摄影图片。有一张就是阴云密布下的大海,跟眼前的景色很
你拍到过什么?水母?海豚?
他微微一笑。风撩起他发际线边缘的散碎头发,长辫尾巴上的头发也跟着飘动。
她向海深处眺望,说,真美,奇怪,她们为什么说现在的海不美。
谁跟你说现在海不美?
她说,常姐。
件夹。第五岳说,那里有八十多张图,你一张张地看,选出你最喜欢的一张,或几张。他那种不紧不慢、不容置疑的语气仿佛他是个主考官,面对着前来应聘的人。
栗栗看看后视镜里那一横条,一时难以相信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人。她一张张往后翻,停下来说,这张,这张很好看。
第五岳往后瞟一眼。好看的照片,不是好照片,你挑出来的是我这一批里照得最差的一张。
她再翻了一阵,停下,说,那这张呢?
也很差。第二差吧。
——常姐就是栗栗的编辑。
第五岳说,她们认为好看的,是那种糖水片里的海。
什么叫糖水片?
就是“美”的照片。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海滩上,都显得困惑不安,沙滩上有些昨夜冲上来的海草,纠缠在一起,盘旋成各种静止的曲线。他停下来,绕着圈选择角度拍摄。她没有等他,继续往前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被激起了隐藏的好胜心。你这么讲很不公平,真的,创作者创作完了之后,解释权就是我们观者的了。每个观者有不同的解读角度,说不定你自己没发现的作品的好处,被观者发现了呢?
他又看她一眼,说,好吧。说完哧地一笑,像是在笑自己的破例。
他在一处路边停了车,转过来到副驾驶处拿起摄影包。两人从高高的台阶往下走。Z城临海,修整出的供人消遣的海边步道、沙滩很多,这处海滩不是Z城最出名的一段。今天风大,天阴,海也没显出最明媚的一面。
她问,你一般到海边拍什么?人?
我正在攒一个系列,拍各种被海水冲上来的东西,搁浅在海滩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