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里装得满当当,好多书横放在竖排书的头顶,皮沙发的扶手上也堆着一小摞书,有一种真正的读书人的凌乱,模样气氛都是很好的。
母亲拍拍黑沉油亮的书柜,说,他在家具城看中这个复古胡桃木书柜,喜欢又嫌贵,舍不得买。我说,我来花这个钱,就当是给你的结婚礼物。都这个岁数了,还会买第二次吗?千金难买心头爱,是不是?
粒粒不得不鉴赏一番,把柜门拉开又关上,说,是好看,真好看。妈,你要是爱上什么东西,可也别心疼钱。那咱家那个老书柜呢?
母亲说,我送给你姨了。她说她客厅里一直缺个柜子放东西,我就雇车给她拉去了,跟她说,要是不爱用,卖给收废品的也行。
她立刻就判定这话不真,后面半句是防着粒粒去看姨母时查问。她们肯定也串好了词:对,你妈妈给我送来了,可是啊,搁那儿看了几天,我还是不爱,就让收废品的拆掉拿走了……那个老书柜是她父亲——跟她母亲离婚四年的父亲——手工做的。
她很想跟母亲说,不要紧,就算你告诉我你把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烧掉,我也不会觉得你心狠,真的,没事。我不是八岁就劝你离婚了吗?我不是一直陪你骂他“坑地长大的混蛋”吗?
粒粒的母亲喜欢用地域及其历史沿革解释人的品行。她把城市划成几个大区,在其上插满了小旗帜一样的标签:第一等地区是北区,那里曾是英国租界地,至今留有各国洋人的小洋楼、花园别墅、外墙钉方块铜牌的故居,那里的人最有派头,有审美,斯文。第二等是东区,那里集中了全市最好、历史最悠久的大学,该处居民有文化,素质高,不野蛮。南区算是不好不赖,建有多座江浙会馆,几代江浙籍人聚居在那,“南蛮子”会算计人,但人不坏。最糟糕的地带是西区,新中国成立前,西区遍布妓院赌场,黑帮横行,是流氓混混的培养皿。
她坚持从听来的故事里撷取素材,来丰满这部地域歧视词典的例句和词条。比如邻居家女儿新婚三月,遭遇家,bao,被女婿打得一只眼视网膜脱落,她会先打听那女婿是哪的人,听说是西区的,结论便是:怪不得,那地方人野着呢。又比如本城某歌唱家成了大名,上春晚了,到金色大厅开音乐会了,她感叹道,人家在北区生,北区长大,她爷爷是留过洋的,那里人普遍水平都高。
而她最颠扑不破的论据,是粒粒的父亲。他生于即使在西区也最差劲的地带——“坑地”,当年z.府填平一块坑地,建起廉价房,让最穷、最赖的人去住。粒粒小时常听母亲纠正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