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邱家人继续看顾她。子文常常上山采草药,熬成膏,让贵嫂或小泉帮她敷在烂处,再用破布缠住。左边奶子快烂完,无论是什草药也起不什作用。子文知道,徐娭毑挨不多少日子。
徐娭毑自己也知道。她虽然臭不可闻,走路歪倒,竟也保持着种奇特尊严——奶子烂成那样,不晓得有多疼,她硬是忍得住,吭都不吭声,从不在人前喊疼,只是平静地等待死去。
脸福相徐娭毑,这辈子实在冇享到什福。过不长日子,她果真死去。
秋园找到小泉,说想借几块钱做件衣。小泉说:“梁老师,从前多承你看顾,就不要说借不借话。这里有块洋布,是从前个客人抵工钱放在这里,你看要得就拿去。”
那是六尺乳白色洋布,秋园喜欢得不得,当即再三再四地道谢。秋
都石沉大海。秋园越想越怕,整天如热锅上蚂蚁,坐立不安。
考虑再三,秋园决定去垸子里找子恒。可她连件不打补丁衣服都没有,就决定向小泉借几块钱做件衣。
仁受划旧官吏后,秋园就失去新民小学教职,跟花屋那边来往也少。这天大早,她就上路,去花屋找小泉借钱做衣。
花屋里物是人非。
徐家因为有田有屋,被划成大地主,花屋被收走,家人蜗居在从前邱子文家茅屋里。徐老先生直病恹恹,没几年就死,倒没受什罪。徐正明原本就是个桐油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眼神又不好,没田租,家人就失去生活来源。正明妻子爱梅实在过不下这个日子,回娘家,算是逃条生路。这来,就剩下徐娭毑和徐正明母子相依为命。
得亏邱子文和小泉常常接济徐家母子。邱家是佃农,解放后分到田。国臣种田,小泉继续摸黑打滚地给人做衣,日子还过得去。
秋园在路上碰到过徐娭毑次,大吃惊。徐娭毑富态圆脸瘦脱形,人只剩下把骨头,风吹都会倒。她左胸缠着大团破布,整个人向右面倾倒,仿佛失去平衡不倒翁,跟个老乞婆模样。
“徐娭毑,你何里变成咯种模样……”秋园把抓住她手,哽咽得说不下去。
徐娭毑苦笑,语调平静:“唉,也不知前世造什孽,这左边奶子上先是长个疮,敷些草药也不见好,后来这疮就开始烂,越烂越大,现在总有碗口大……”
徐娭毑得其实是乳腺癌。那时人们没这个常识,也没钱看病,徐娭毑只能让奶子烂下去……整个人散发着扑鼻恶臭,去要饭都没人敢拢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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