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骅又斗胆提出要去读书。秋园咔嚓咔嚓剪着布,叹了口气,还来不及开口,仁受突然从灶屋里出来了。他手上拎了把菜刀,扑通一声跪在之骅面前,把菜刀往脖子上一搁,说:“明年再不送你读书,你就用这把菜刀把爸爸杀了!”
之骅看到仁受颤抖的手举着菜刀,头发已经灰白了,棉布褂子上补丁摞补丁,褶头便裤膝盖上的两个大补丁正贴着地面,脚上套着双烂鞋子。之骅一阵心酸,赶紧抬头望天,不让眼泪流出来。当时也呆了,竟不知扶仁受起来。
秋园连忙扶起仁受,说:“何必这样呢?”
谁也不作声。秋园收好东西,一家人进屋吃饭。仁受煮了一锅苋菜粥,鲜红鲜红的,偶尔能看到白花花的饭粒在红汤中闪着光泽。
白天的燥热慢慢散去,屋子侧边墈上的树枝在微风中摇摆着,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在头顶上
配到西乡垸子里的西河坝小学当老师。垸子离湘阴县城八十里路,县城离黄泥冲又有八十里路,子恒只能寒暑假回家。
秋园没有考上公办教师,但新民小学缺老师,她就留下来教书,只是薪水很少。但如果没有秋园这点收入,这个家真不知怎么过下去。
之骅十岁,早就到了读书的年龄。可为了带两个弟弟赔三和田四,读书的事是想也不能想的。除了领两个弟弟,之骅还要洗衣、煮饭、挖土、捡柴、种菜……之骅得让秋园腾出手来干针线活,一家人才能有口饭吃,她必须帮秋园撑起这个家。
晚上和下雨天,仁受会教之骅识字,或念书讲故事给她听。秋园则教之骅搓麻绳、纳鞋底、绣花等活计。
五
秋园当民办教师,拿的也是工分,分得的粮食不够吃半年。全家人仍过着吃了上餐没下顿的日子。秋园白天教书,晚上替人做针线,常常做到深更半夜。
之骅也帮秋园做活:绣鞋面子上的花,绣做嫁妆的枕头套子。枕套上的观音送子、鸳鸯戏水、喜鹊噪梅……都是之骅自己画、自己绣的,活灵活现。村里的妹子都好喜欢,没一个人不夸之骅的。
之骅已经十二岁,还没进过学校门。看到同村的女孩子都快读完小学了,她急得要发疯,跟秋园提了好几次要上学。秋园每次都很耐心地解释,不是不愿意送她读书,只是如今连饭都吃不饱,如果没有之骅在家带弟弟、种菜、搞柴、挑水、洗衣、煮饭,自己就不能去教书,日子就没法过下去。
明知家里是这个样子,之骅读书的欲望还是越来越强烈。
一天傍晚,秋园在坪里架好门板,把衣料放上面替人裁衣。为了节省灯油,天不断黑,秋园是不进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