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婶有个侄子叫正凯,从小被日本人弄成了残废,人总是病恹恹的,不能做田里功夫,也不能结婚,便学了个裁缝,衣服做得不错。四十来岁了,仍是光棍一个。
这天,正凯来找贵婶,说:“姑姑,让小泉跟我学裁缝吧,女人做裁缝总比做田里功夫省劲些。小泉聪明,学得会。乡里人的衣服容易做,没那么多花样。我这身子,看样子也没几年了。”
贵婶看到自己娘家侄子瘦骨嶙峋,心里好难过。连忙出门称了肉,买了豆腐,还煮了三个荷包蛋,让正凯一个人吃。
一家人在饭桌上决定了,让小泉去跟正凯学裁缝。
小泉只学了一年裁缝,正凯就活了这最后一年。乡里人衣服简单,男的对襟衣,女的大襟褂,都着抄头裤,一式的便装,全用手工缝。一年的工夫,足够小泉把便装衣的手艺学到手,就接了正凯留下的裁缝铺,开始靠给乡里
烟,这才走到子文面前,一边递过烟去,一边硬堆出笑容来。随后,又从灶洞里拿出火柴划燃,子文就过嘴巴,把烟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就在这一瞬间,贵婶说:“小泉生了个细妹子。”
子文“哦”了声。贵婶又说:“只有五寸来长,像只没尾巴的老鼠。”
好比一声炸雷,子文听得清清楚楚。
贵婶接着说:“你看要莫要?要不丢了算了?”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只等子文发落这个细妹子。
半天,子文开口了:“丢是不能丢的,这是前世造的孽,活该生个怪东西来丢人现眼。带嘛,就只怕带不活……这事谁也不能怪。”
贵婶松了口气,望着子文的眼神里有了点柔柔的光。她说:“平常家里的事你都不管,随着我。这回是千不该万不该让两个细伢子早早地困在一起。我真蠢哪,该想到的事冇想到。”
贵婶连忙去找小泉,劝她莫哭了,冇得办法的事,哭坏了身子划不来。贵婶找来子文的一只旧棉鞋,把细妹子放在棉鞋里,正合适。又舀了碗米汤,用棉花蘸着米汤,放在细妹子一条缝似的嘴巴边,发现她会吮吸。自此以后,邱家就这样抚养细妹子。
一家人都想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人过一天,细妹子跟着过一天就是了。小泉又替细妹子起了个好名字,叫人王。只是这名字只有家里人喊,别人不喊。外人都喊她木菩萨。
小泉在自己的上衣上缝了个大口袋,出去做事就把人王放在口袋里,一点也不误事。日子不知不觉过去了,小泉也长大了。自从人王出生后,贵婶就在自己房里给小泉另外搭了张铺,到小泉十七岁这年,邱家就让国臣正式娶了小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