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受打开大门,外面一片漆黑。“等等。”他说着又回房点了马灯,然后站在门口,一直照着那人走上小路。
那人频频回头,嘴里念叨着:“我再不做贼了,再不做贼了。”
仁受当乡长期间,为了帮人买壮丁或救济穷人,有时连秋园的嫁妆、金银手饰也拿去变卖。本就不多的家当渐渐被贴得精光,他真正成了穷光蛋——穿在身上,吃在嘴里。
在乡公所,副乡长与很多乡丁惯于欺压乡民、作威作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仁受单打鼓、独划船,也无法扭转这种局面。日子久了,他干得也不舒坦,遂辞去职务,赋闲在家。
不久,一位乡党介绍仁受去安化担任当地田粮局的局长。
氛围中。深夜,仁受一家已进入梦乡,睡梦中却忽然听见嘭的一声。夜深人静,那声音格外刺耳,一家人都惊醒了。莫不是有贼?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只见一个男人趴在水缸边上艰难挣扎——头进了屋,脚还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舀水的竹筒掉在一旁。
乡下每家都有个大水缸,靠墙埋在地下用来盛水。水缸高出地面三十公分左右,缸边钉着一根木棍,棍子上挂一个带把儿的竹筒用来舀水。竹筒里多少会有些水滴下来,久而久之,地上变得很潮湿,连带泥砖墙脚也潮乎乎一片。小偷便专挑这种地方打洞,爬进屋里偷窃。
子恒快上初中了,已是个半大小子,见状立马抓起灶边的一根柴棍。仁受连声阻止:“莫打他,让他进来。”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进屋后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副要剐要杀随你的样子。
仁受说:“人家大年三十都在家团圆,你还要出来偷,总是冇得办法。”
田粮局是个空架子、清水衙门,常常连工资都发不出。仁受有了点钱便去救济别人。可怜秋园朝夕盼望,半年过去也没盼到一分钱。家中积蓄所剩无几,她只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眼看也支撑不了几日,心中万分焦
一句话讲得那人眼泪巴巴。他告诉仁受,堂客久病在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病也不见好。家里几天没米下锅了,三个细伢子饿得东倒西歪。
仁受说:“你带了米袋子吗?”
“带了,带了。”
仁受走到米缸旁,拿起瓜瓢,把米一瓢瓢舀进袋子里,直到装满为止,足有二十多斤。随后,他从另一个缸里提出一块腊肉和一条咸鱼塞给那人,一边说:“快回去过年吧,一家大小都在等你。”
那人对仁受连连叩头道:“都说杨乡长是好人,果真没有错。要是碰上别人,非把我打得半死不可。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