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他们文明,可不是?文明透顶!骂几句不伤脾胃。陈君翁,我们从前做买办的时候,碰得不巧,大班发洋脾气,有时骂的还要恶毒些;然而工人们到底是中国人,我们也是中国人,他们骂我们,只算骂自己。”
“仲翁!你的涵养工夫真不错!光景打你一记耳光,你也不生气!”
陈君宜挖苦着,却笑不出来。朱吟秋在旁边皱了眉头。周仲伟立刻晃一晃脑袋,很正经地回答:
“可不是!从前某某洋行的大班——是花旗人呢,或是茄门人,我就记不清;不管他,总之是外国人;他对我说:你们中国人真是了不起的宝贝,被人家打倒在地
成本较重之土造火柴无法销售,因此货积如山,不得不折本贱售,忍痛支持,以求周转。惟吾国土造火柴商人,资本微薄,难敌财雄势大横霸全球之瑞典火柴托辣斯,因而我国火柴业相继倒闭者,几达十分之五有奇!”——周仲伟摇着头,蓦地又哈哈大笑说道:
“可不是!朱吟翁,陈君翁,我这门生意真是再好也没有!
要是不好,瑞典火柴托辣斯肯来转念头么?”
陈君宜和朱吟秋对看着皱了眉头。他们两个局外人倒觉得周仲伟那哈哈的笑声就有几分像是哭,然而在周仲伟却是货真价实的笑。他是常常能够高声大笑的。不然,他决不能那么肥。
这时候,周仲伟的包车夫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工人们又举了十个代表要进衖堂来了。朱吟秋拉了一下陈君宜的衣角,站起来就想走。周仲伟却拦住了不放,大声叫道:
“再坐一会儿。我有几句正经话,要跟你们两位商量呢!
十个代表怕什么!”
“不是那么说的!仲翁,你总得和工人代表开谈判,我和陈君翁闲身子夹在热闹里,没有意思。你有什么正经话,我们下午再谈,还不是一样的?”
“呀!不行!朱老哥,对不起;既然来了,再坐一会儿,奉屈你们两位充一下临时保镖罢!放心!我厂里的工人很文明,我待他们也很文明!万一惊动了你们两位,我赔不是。”
周仲伟脸也涨红了,一边说,一边就拱手作揖,又拓开了两臂,把朱吟秋他们两个拦到椅子里,硬要他们坐下去。两位猜不透这“红头火柴”玩的什么把戏,忍不住都笑了;恰就在这笑声里,猛听得外边那一对乌油大门上蓬蓬地打得震天响,于是两位的笑脸立刻又变成了哭形。工人代表在门外面大声嚷骂了。“狗老板贼老板!”一句句都很刺耳。陈君宜和朱吟秋也觉得难受,脸上直红到耳根,可是周仲伟依然笑嘻嘻地,拍一下胸脯,看着陈君宜他们的面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