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我一句话。我姓屠的,到厂里也两年多了,向来同你们和和气气;吴老板叫我做总管事,也有一个多月了,我没有摆过臭架子。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穷,我自己也是穷光蛋;有法子帮忙你们的地方,我总是帮忙的!不过丝价老是跌,厂家全亏本,一包丝要净亏四百两光景!大家听明白了么?是四百两银子!合到洋钱,就得六百块!厂家又不能拉屎拉出金子来,一着棋子,只有关厂!关了厂,大家都没有饭吃;你们总也知道上海地面上已经关
维岳冷冷地笑了,不回答,只管走。桂长林就悄悄地跟了上去。走过一段路,屠维岳这才冷冷地轻声说:
“钱葆生是何等样的人?他配!”
“可是你已经叫李麻子去了。”
“你这光棍,那么蠢!我们先把他骗住,回头我们开工开成了,再同他算账!阿祥还关在后边空屋子里,他们捣乱的凭据还在我们手里!李麻子不肯做难人,我们就得赶快另外找人;这也要些工夫才找得到呢!”
“钱葆生也刁得很。你这计策,他会识破。”
“自然呀!可是总不能不给李麻子一点面子。我们给了,要是钱葆生不给,李麻子就会尽力帮我们。”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就站在丝车间前面的空地上,等候李麻子的回话。
这时候薄雾也已散尽,蓝的天,有几朵白云;太阳光射在人身上渐渐有点儿烫了。那是八点半光景。屠维岳昨夜睡的很迟,今天五点钟起身到此时又没有停过脚步,实在他有点倦了;但他是不怕疲倦的,他站着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忽的又想起了一件事,他跳起来喊道:
“呀!被他们闹昏了,险一些儿忘记!长林!派你一个要紧差使!你到公安局去报告,要捉两个人:何秀妹,张阿新!你就做眼线!阿祥这狗头真该死!昨晚上叫他钉梢,他一定没有去,倒跟钱葆生他们做一路,今天来捣鬼!长林,要是何秀妹她们屋子里还有旁的人,也抓起来,不要放走半个!”
说完,屠维岳就对桂长林挥手,一转身就到丝车间去。车间里并没正式开工,丝车在那里空转。女工已经来了一百多,都是苦着脸坐在丝车旁边不作声。全班管车们像步哨似的布防在全车间。屠维岳摆出最好看的笑容来,对迎上前来的阿珍做一个手势,叫她关了车。立刻全车间静荡荡地没有一点声音,只那些釜里盆里的沸水低低地呻吟。屠维岳挺直了胸脯,站在车间中央那交通道上,王金贞在左,阿珍在右;他把他那尖利的眼光向四周围瞥了一下,然后用出最庄重最诚恳的声调来,对那一百多女工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