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着,从下月起,预算减二成!至于原来的办事人,我早就觉得都不行,可是人才难得,一时间更不容易找,就一天一天搁着;现在不能再挨下去了。和甫,你是天天巡视那八个厂的,你看是应该先裁哪一些人?”
孙吉人依然很冷静地说,并且他好像忽略了吴荪甫那一席话里前半段的主要点;但是吴荪甫眼睛里的火——那是乐观的火,要和老赵积极奋斗的火,已经引燃到孙吉人的眼睛。这个,吴荪甫是看得非常明白;他紧抓住了这机会,立刻再逼进一步:
“刚才我说一千万公债我们已经放出了一半去。我们危险得很呢!老赵布置得很好
们把做公债的资本收了回来还是差一点,我们就得另外设法。不过究竟要用多少扩充费,开支上能够节省多少,还有眼前三两个月内销路未必会好,要净赔多少——这种种,应该算出一个切字的数目。”
“扩充费已经仔细算过,八个厂总共支配三十万。这是不能再少的了!”
王和甫先拣自己主管的事回答,心里却在讨量公债方面的盈亏,因为那三十万全都做了公债去了。他转脸看着吴荪甫,正想问他公使的情形,吴荪甫却先说了:
“这一次拿公司里的资本全部做了公债,也是不得已。本月三号,我们只抛出一百万,本来是只想乘机会小小干一下,可是后来局面变了,逼得再做,就成了‘多头’;现在我们手里有一千万公债!照今天交易所早市收盘的价格,说多呢不多,三十万元的纯利扯来是有的!刚才我来这里以前,我已经通知我们的经纪人,今天后市开盘,我们先放出五百万去!”
吴荪甫的脸上亮着胜利的红光,他踌躇满志地搓着手。
“可是,荪甫,光景还要涨罢?从十五号到今天,不是步步涨么?虽然每天不过涨上两三角。”
王和甫慌忙接口说,也像吴荪甫一样满面全是喜气了。
“那不一定!”
吴荪甫微笑地回答,但那口气异常严肃。他转过脸去看着孙吉人,他那眼光的坚决和自信能够叫顶没有主意的人也忽然打定了主意跟他走。他用了又快又清晰个个字像铁块似的声调说道:
“我们先要站定了自己的脚跟!可是我们好比打仗,前后会有敌人:日本人开在上海的那些小工厂是我们当面的敌人,老赵是我们背后的敌人!总得先打败了身前身后的敌人,然后我们的脚跟站得稳!我们那八个厂一定得赶快整顿:管理上要严密,要换进一批精明能干的职员去,要严禁糟蹋材料,要裁掉一批冗员,开除一批不好的工人!我看每个厂的预算应得削减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