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一般都很敬重瑞先生,认为他出门是去做买卖。
他们都这样说:为了玻璃厂的事,他得出远门。
去了外面的什么地方,这是一个含糊的问题,但至少是一个比较站得住脚的说法。总有某些真实的成分在里面。
事实上,瑞先生每次回来,行李里总是带着一些古怪而又可观的订单:五百只鞋子形状的杯子(
雷贯耳。瑞先生快回来了,啊,瑞先生快回来了。总之,像一场爆炸一样响彻云霄,回荡在人们的心里、眼里,一直传到距桂尼芭一个小时路程的地方。没过多长时间,人们看见奥里威一路跑过来,他下马的时候没踩准蹬子,一下滚到地上。他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手捡起他的帽子,屁股还在泥里,小声嘟囔着,好像他掉下来时把那则消息也摔坏了,摔得漏了气、沾了土。他恍惚地自言自语道:“瑞先生快回来了”。
瑞先生时不时回来。他通常都是在离开相当一段时间后回来。这件事情体现了他的内心状态,也可以说,体现了他的心绪。瑞先生办事情总是有板有眼。
很难理解他为什么会时不时地离开。从来都没有一个真实可信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这样做,没有特定的季节和日子,也没有特定的情况。很简单,他说走就走。他用几天的时间准备大大小小的东西,马车、信件、行李箱、帽子、旅行书桌、钱、证件,诸如此类。他不停地整理,通常都是面带微笑。每一次都像一只无头苍蝇,投身到这种繁杂的家务活中,充满耐心地瞎折腾一气。这种活动可能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如果不是最后那个必然时刻的到来。那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仪式,几乎难以察觉。这个仪式只在心里进行:他关掉灯,和蓉待在黑暗中,两人并排默默地躺在床上;在不安的夜里,她任时光白白地流逝,然后闭上眼睛说:
——晚安。
又问:
——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蓉。
第二天,他出发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连蓉也不知道。有人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有人列举了那个夏天,那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八月七日早上出发,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带着七件没有拆开的行李,好像在做世界上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脸色平静。蓉什么也没问,他什么也没讲。仆人们忙着卸行李。生活在短暂的迂回之后又重新启动了。
另外几次,可以说,他在外面待了几个月,但这丝毫没有改变他根深蒂固的习性。有关他自己的消息他一点儿都不肯透露。准确地说,他消失了。一封信也不写,什么都没有。蓉知道这些,所以不悉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