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觉得可能说不清楚这件事,于是重新问道:“你知道漠北军里,有多少是其余八大州府参军过去的吗?”
“不到十分之一。”袁钊闷声闷气地说。
“是啊。一万人放在十万漠北军里,或许算不得什么,可他们也是人,是做儿子做兄长做父亲的,是家里仰仗的劳力,他们去参了军打了仗,伤了残了死了,背后这一家人的生机,又该怎么办!”
钟伦缓缓地说道:“天门之战后,朝廷的抚恤金至今未曾发放,王爷与老国公千方百计地供养漠北在役的兵,可那些退下来的,和回不去的呢?
在中州和漠北,吃不上饭的上不了工的尚可求助于我们,那些回原籍了的,就只能过着衣食不保的生活,甚至于连一封救命的书信都送不出去,就连向
“我是河北人啊!”
袁钊火冒三丈地冲过去,揪着他的衣襟质问道:“你他娘的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大家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外人!”
“阿钊!”萧亦然出声喝止他。
“你是钟五爷!是你一手把我和老三带出来的,你扯什么漠北河北……你说什么……”
袁钊松了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扯开他的衣服。
问。
他未有丝毫波澜,唯独声音有些许不稳,但似乎……也仅仅就是如此了。
仿佛被最亲近之人背叛,从毫无防备之处插上一刀,也并不足以破开他那一身钢筋铜骨的心防。
沈玥的目光紧黏在萧亦然身上,有些后悔让他还带着伤就来了。
他们都以为,萧亦然早知道铁甲之中有叛军的存在,也已亲自布下围局,引蛇出洞,应当是早有准备,能受得住这份打击。
累累伤疤,历历在目。
“你身上的十六道箭伤得有十四道都是为了护着我和老三的,你现在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他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八尺高的人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伸手捂住了脸,失声哽咽。
钟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要伸手去扶他,却又被镣锁扣着动弹不得。
“阿钊如今军衔比我都高了,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但他太了解他的仲父了。
他是长|枪、横刀,是漠北铁甲,是荒凉大漠的烈日和凛风,是不畏世事绝不妥协的勇气,是死亡、战乱、病痛、孤独……都无法撼动的信仰——这一切,都基于他深陷战火和硝烟的家乡。
为了漠北可以免受战乱之苦,冻馁之虞。
为了九州不起战火,不必经受漠北今日之苦。
“可不是所有的漠北军,都是漠北人……”钟伦的眼睛也红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喉咙里剜下来的诛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