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灯人青衫短帽,眉目柔和,安安静静地站在树下,看见他来,露出点清浅笑意:“想着你回来应该是很晚,过来接你。”
张良用力抹把脸,把那些该死雪花都擦,走过去接过韩非手里伞,揽住他肩膀:“又不是找不着路,哪还能劳烦韩非先生啊?”
韩非倒是也没有避开他手,像是已经习惯,轻声道:“你刚才哭?”
“哪有,雪啊,化。”
韩非不置可否,只是跟着他起走。
王和殿下美意,回府上个人过就行。”
换别人,谁敢拒绝。也就只有张良。
侍官见他如此,也未强求,只是领命:“恭送少傅。”
张良摆摆手,独自走出宫门。
这些事早在他当初打算仕秦时就已经预料到。人活着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与言者难有二三,都是苦水里煎熬,真要件件桩桩恨起来,哪恨得过来啊。
他是和张良起来秦国,但是没有选择入仕,只在张良府邸附近教书育人,慕名前来天下学子踏破门槛,无不是想学他法家术去秦国朝堂掺和脚,倒也热闹。
走会儿,张良道:“你说,五百年后,千年后,还有人记得吗?别看现在做官,瞧着风光,你可比强多,只靠文章就能流芳百世。想想古往今来,只靠文字就能千古留名,才几个啊?诸子百家,听上去多厉害,真过几百年还为人称颂也就顶尖上那几个,儒家孔子,道家老子,墨家墨子,法家嘛……”
张良嘿嘿笑:“非们韩非莫属。”
韩非只是淡淡地笑:“不能和师兄比。纸上文章或许胜师兄,若论经国治世,却远远不如。师兄志在将法家术推行至天下,这份胸襟不是常人能有。天下归后如何治理,是比征服难上千万倍事。”
张良认同地点点头,想起李斯,不由笑出来:
张良在大雪中走出宫门,沿着空旷咸阳主道慢慢往自己府邸走。腊祭到街上都没什人,都在家里其乐融融忙着准备庆新岁,张良想想自己那个连下人都没几个空旷府邸,心里片寂静。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是国仇家恨重要啊,还是在千秋青史留下那两句只字片语重要。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春秋三百年,如今两百年,生养多少人,至今还能在史册里看见,又有多少?万人中挑啊。
读尽古今圣贤书,要不就是这个吗?
张良自嘲般笑笑,抬手拂去脸上水渍,忽然,他脚步顿住。
大雪飘飞昏暗长街上,亮着点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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