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旻给我穿好鞋后,就后退了半步,克制地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闻言,他平静地回答说:“是严昶的人。”
他怕我不认识这个名字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是肃宗的六皇子。”
——正是那个因为天生残缺,而不能继任大统的,上一任皇帝的亲子。
“他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六皇子知道我是……晏问秋吗?”回想起那步步紧逼的暗杀,那种令我四肢发寒的心悸又涌上了心头。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的。
严旻却是长叹一口气,他紧紧地盯着我,我竟从他微微发抖的声音中听出几丝后怕来:
“……怎么不穿鞋就下床了?”
我扭过头,看见严旻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了不远处。
他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可即便是浅色的衣裳,也遮不住他周身散发的阴郁的气息,反而将那张瘦削的脸衬得更加苍白。他凝望我的目光仍旧沉静幽深,可这一次,或许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我竟从那目光中感到几分沉重的悲伤来。
他朝我慢慢走了过来,弯下腰,从床脚捡起一双我没见过的新鞋,然后走到我面前蹲下,伸手将我的脚托了起来。
他那双冰冷的手掌,抬起我的脚跟时,动作是那么轻,仿佛我是什么易碎品,一不小心就会把我摔碎了。
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走到梳妆台前时,我便停下了脚步,站住不动了。
那上面摆着三个东西。
一个草编的蚱蜢,一封拆开的家书,还有一枚缺了角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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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晏问秋都无所谓,因为……你们的脸,太像了。我身边有他的探子,春耕那天也见到了你,他们只是想……想让我再见一次你的尸体
我任他动作,却一言不发。摇曳的灯影在墙壁上投下我们的影子,靠得这般近,像一对两情缱绻的爱侣。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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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杀我。”
望着严旻头顶熟悉的发旋,我咽下喉间涌起的酸涩,轻声开口。
我没有问严旻怎么知道我重生的,什么时候知道我重生的。因为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某件你提心吊胆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发生的时候,其实你第一反应并不是恐慌,而是一种“终于发生了”的释然。
严旻知道我是谁了。
他知道这具躯壳下的灵魂,是那个死了五年的、被他亲手所杀的晏问秋的了。
明明这之前我多么害怕这个秘密被严旻知晓,但望着那只熟悉的、出自我手的草蚱蜢,这件我最害怕的事情降临在我身上时,我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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