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连头都没回,他径直跨过马和马夫的尸体,一边走一边将简陋的竹弓拆开,然后将微微弯曲的竹片拉直,细致地塞回了伞面下。
这把油纸伞一共有二十四根伞骨,谁也不会知道,其中两根曾经在雪夜里杀过人。
闵疏收起伞,从文府的侧门悄无声息地进去了。
府里灯火通明,闵疏从怀里扯出手帕来
他们都远远见过这件斗篷,那时文容还曾酒后放言:“这可是苏杭两局百来个绣娘赶出来的料子,都说半尺值万金,可再金贵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穿到我文家女身上去!”
立刻有人谄媚附和道,“天下总共两件,一件搁在东宫,一件只等云大小姐入主长宁王府,此乃无上尊贵,位同皇后!”
当时乔誉还想,如此狂悖之言文容也敢含笑认下,来日若权势颠倒,今日这话就是杀他的刀。
如今面前这个人的身形,绝不可能是文画扇。
“你……”乔誉喉咙一紧,正想开口,眼前人却突然抬手放下了斗篷的兜帽。
应过来,是马血。
能一击杀马,是大内高手还是锦衣卫?是御林军还是……哪个府上豢养的死士?
乔誉猜不出来,他失血过多浑身冰冷,如同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动弹不得。
谁要杀他!
他想抬起手拨开面前的布帘,寒风夹杂着细雪从帘子的缝隙中灌进来,冷得出奇。
柔软细腻的白狐毛下是一张十分眼熟的脸,这张脸端的是祸国殃民,远东楼今日才为他见了血。
“乔三公子。”闵疏漫不经心地收起手里简陋的竹弓,将弓弦卸下来抻直,轻声笑道:“抱歉,箭术不精,见笑了。”
乔誉只感到凉意从后背爬上来,强自冷静道:“你不是花舟上的妓子,你是长宁王府的……不、你是文——”
他话音未落,粗糙的弓弦已然割破他的脖颈,大股的鲜血喷洒如泉,闵疏轻巧避开,斗篷滴血未沾。
乔誉的手无力地抓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身体不消片刻就僵硬了。他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直直盯着闵疏离开的方向。
然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比他快一步挑起了帘子,帘外那人微微弯腰,半张脸都隐没在大红的斗篷之下。
乔誉瞳孔一缩,借着微弱的月光认出了这件斗篷。
这颜色喜庆,又是正室才能穿的红,是杭州织造局从小就培养的顶尖绣娘用了新技法织的,半年总共织出来六匹。
这料子一出来,江南总督就着人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内务府抓紧工期,赶出来一件斗篷和一件外袍。
正好恰逢梁长宁封王赐婚,太后觉得这斗篷颜色喜庆就赐给了长宁王,说是算是新婚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