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师捋着他的白胡子说。因为干燥和静电,那些胡须像金属丝一样四下飞舞。
钟老师很在意他的白胡子。当医生的,一般不留很长的胡须,因为不方便。如果做手术,胡子长了,就会从口罩的边缘毗出来,像一只凶恶的老猫。从外观上好不好,就不会计较了,但从消毒的角度来讲,胡子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所以,钟百行在医疗一线的时候,没法留胡子。当他不再亲临手术以后,他的第一件事,是蓄起了胡子。如今,他的胡子已经飘然若仙,和雪白的头发相呼应,当你面对他的时候,有一种经验和威望的魅力,从每一根不同凡响的银丝根部向你辐射,你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深厚的敬意。
不管怎么说,夏早早的病情没有飞速恶化,这对大家来说都好。魏医生希望夏早早能活得久一些。这不但有一个医生的职业自尊在里面,还有一个属于男人的心思——他想常常见到夏早早的母亲。想想看,假如她的
——那就是看谁更有求于谁。但刚才的话题已偏离了商业轨道,卜绣文就用此盾牌,表明我和你势均力敌。
医宗元并不迫得太紧,绵里藏针:“好啊。你不怕我点的菜太豪华吗?”
卜绣文匆匆说:“没有金刚钻,我就不揽瓷器活了。匡总,再会。”来不及换衣服,直奔医院。
衣着华美口唇鲜红的模样与静谧洁白的医院气氛,实在是不大协调。但夏早早很高兴妈妈穿得这样漂亮。医院里到处都是雪洞样的白色,一天看得人憋气死了。
“在所有到医院里来的人里面,我妈最好看了!”夏早早很得意地同魏晓日医生说。
魏晓日正在给夏早早做例行的检查。
全力救治下,小姑娘的一般情况还好。
还好——这是好消息吗?现医生见过许多这样的家庭,病孩子活的时间愈长,给他们家庭带来的负担愈重。最后孩子死了,一个家也被拖垮了。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些注定要死的孩子,是不是早些死了,会更好一些?不论对他们自己还是对他们的家人,都是一种解脱。
魏医生当然是不会把这个观点对任何人讲的。对病人说这话太不人道,对家属说这话是一种残忍。甚至对他的导师钟百行,也从未说过。因为老师是坚持救到最后一分钟的。
“也许对这个病人是没有意义了,但是他的资料留下来,对医学就是贡献。什么时候该死什么时候不该死?你拿什么做标准?用现在的医疗技术?哪怕这一个病人死了,是失败了,我们可能会从他的病中取得教训,下一个病人就可能生还。这就是这个家庭和这个病人对人类的贡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