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着煌煌灯火,他忽然想起老御史,想起苏时雨,想起她当日在暖阁对自己说,
某个瞬间,柳朝明其实是犹疑不决。
他自入都察院,从名监察御史升任至左都御史,承是老御史之志。
纵然他求存之道,立身之则,甚至真正信念都与老御史有出入,但他只想秉持着自己初衷走下去。
身为都察院首座,权力至此是恰到好处——旁人伤不他,动不他,他亦能在自己掌控范围内按部就班。
可若他以今日为起点,再往前走,往这旋涡深处走去,那他手中握着将不再是朝臣大权,而是极权。
吴敞道:“大人不知今日十三殿下起行,只允苏御史人去送吗?”
柳朝明愣住。
他不知道。他只知苏晋近日直在为东宫奔波,怕她想明白前因后果后与沈奚起赶去昭觉寺,这才以送信为由将她支开。
柳朝明问:“朱南羡是因陪苏时雨送信才耽搁行程?”
“正是。”吴敞道,“殿下之所以择在初六让钱之涣致仕,除障沈青樾目之外,更因为此局重中之重——是要等十三殿下离开京师才令七殿下动手。大人既已决定置身事外,何故又因苏时雨横插手?大人可知,正是因大人这念之私,殿下十载筹谋,等累年心血就将功亏篑?”
这样极权,就如天末那轮正在吞没星辰明月,旦沾惹上身,便再也甩不掉。
柳朝明不知这汹汹极权会将自己推向何方。
可他有什办法呢?他因己私念触成今日危局,难道要看着朱沢微步登天,坐上这天下帝位吗?这岂不是与他初衷背道而驰?
他只有手握极权来制衡极权。
柳朝明在走出都察院瞬间,回头望眼匾额上气势雄浑“都察院”三个字。
柳朝明垂下眸,看着手里风灯微微晃动烛火:“这话是殿下让你与本官说?”
吴敞摇摇头:“殿下大肚能容,并未责难大人半个字。这话是老奴代殿下,代所有为此局披肝沥胆人鸣不平。
“这些年来,殿下无时不对大人信之敬之,大人既也走上这条路,哪怕仅因玦盟约,也当知道此路狭险,容不得大人动私念,留余地。难道以大人之智,还看不明白沈青樾前车之鉴吗?”
吴敞说着,弯身朝柳朝明施以个深揖:“老奴言尽于此,大人再想置身事外怕是不能够,余下,就看大人能否力挽狂澜吧。”
夜更深些,柳朝明负手看向远天,方才还有些晦暗月色随着这越来越沉黑夜明亮起来,月华浸染云端,连它周遭星子都要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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