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就顿饭嘛,”王老爷子见沈凉生欲张口道谢,大大咧咧地摆下手,“小沈,这丫头是们家小闺女,刚打美国回来,”又转向方桌对面,似真似假地训斥句,“你说你,好好中国饭不吃,非拽着来这破地儿吃饭,小沈,你替说说她!”
“爸,您能不能别老人来疯?”这位王小姐估计跟王老爷子没大没小惯,也不见什忸怩神色,大大方方地同沈凉生握手,又自介绍次,“叫王芝芝,”顺便白她爹眼,补句,“你还是叫Jenny吧,家父取这名字实在寒碜人,什吱吱,还喳喳呢。”
“沈凉生,”沈凉生握握她手,也补句,“Vincent。”
于是这就算认识——王老爷子今年六十四,王珍妮小姐却不过刚满二十。中年得女自是宝贝得要命,虽因为犟不过闺女,忍着心疼送她出去喝两年洋墨水,却又因为实在想她,硬逼着人办年休学,回津住段日子再说。
王珍妮嫌老爷子管她管得太多,自打回国就变着法儿折腾她爹,明知老爷子痛恨西菜,还非要拉他来起士林吃饭,结果
总是后来那个染上大烟瘾疯女人——大约人是不能门心思苦等死等,等来等去,不留神就被时间折磨疯。
不过现下他又想起来,母亲也曾那样美过。记起她在阳光丰沛午后,用柔和表情半背半念出首十四行诗,再句句译成中文,明着是教沈凉生背诗,实际却是对沈父暗诉衷情:“舍下,走吧。
可是觉得,从此就直徘徊在你身影里。
在那孤独生命边缘,从今再不能掌握自己心灵。
或是坦然地把这手伸向日光,像从前那样。
约束自己不去感受你指尖,碰上掌心。“隔着影影绰绰烛光,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沈凉生吸完支烟,首先收整心思,招适应过来结账。
“先生,您账已经有人结过。”
沈凉生有些意外,顺着侍应示意方向看看,微微愣,快步走过去,恭敬地叫声:“世伯。”
“小沈,咱爷儿俩可有段日子没见吧?”
帮沈凉生结账这位老爷子姓王,也是津城里排得上号位人物。与沈克辰靠从政时攒下家底在津重新发迹不同,王家虽然看上去很是低调,但不管这几十年间时局如何变迁,可真能称得上是任尔东南西北风,自靠完东山靠西山,就是不倒。所以哪怕两家间其实并无什太深渊源,单冲这份摸不着底人脉关系,沈凉生也肯上赶着叫王老爷子声“世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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