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当年崔愬权倾朝野,掌废立之权,稍有不满就能废尚是储君李成绮时,他也不曾如此毫无头绪过。
崔愬毕竟是个活人,是活人就会有弱点。
然而他现在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李成绮将镜子搁在膝盖上,试探问道:“李昭如何?”
萧萧原本见李成绮自醒来后就少言寡语,行动沉稳,以为是经历生死之后他终于有所改变,不曾想再开口居然直呼先帝名讳,大惊失色道:“陛下慎言。”这话急得逾越,却全是好意,“陛下,奴婢多嘴,陛下勿要直呼世祖文皇帝之名。”她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
李成绮撩起衣袖,手臂很白,不是他那种久病苍白,而是保养得当娇生惯养出来细白,手腕细细,仿佛骨架还没定型,放在他从前手中能环圈还多好些。
“孤,可在梦中?”李成绮喃喃道。
长乐宫还是那个长乐宫,甚至连帐幕上花纹都毫无变化,透过帐子,李成绮能看见和从前别无二致装饰,他仍在周朝,那婢女叫他陛下,他就仍是帝王。
只是不知道,是哪代帝王。
萧萧取来镜子奉上。
天上白玉京,十二五楼城。
“不必去。”李成绮听见自己说,还是那样软得能掐出水声音。
李成绮忍不住抬手,碰碰自己喉咙,他从前嗓音微沉冷淡,不怒犹威,今日听见自己声音娇嫩成这样,愕然得不亚于谢明月告诉他,他要谋反。
嘁。
李成绮想,谢明月谋反有何稀罕,谢明月对他忠心耿耿才值得称奇。
世祖文皇帝?
文皇帝!
李成绮闻言不以为忤逆,却喜得眼睛弯起,天真纯澈,简直就像……萧萧想,像之前有位大人献给太后娘娘解闷小白狐狸。
萧萧从未在这,
李成绮接过镜子,揽镜自照。
又是阵沉默。
李成绮:“……”
镜中人不是长不好,相反,他长得很好,靡颜腻理,明眸善睐,双唇微微翘起,两颊即有双酒窝露出,虽年岁不大,已显现风采,这样样貌就算在李成绮这等眼高于顶人眼中也很漂亮,毕竟——这小孩和他长得很像。
他抬手,二指按按眉心,心中情绪何止莫名其妙可以概括。
萧萧微怔,望着他道:“陛下?”
说句不敬话,小皇帝会有此灾完全是因为靖嘉玉非要罚他在雨中跪着,九死生地挺过来,难免对太后心有怨气。
少年人极易怒,萧萧不敢多说多劝,便道:“是,奴婢知道。”
李成绮道:“取面镜子来。”
萧萧道声是,屈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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