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泽把头更深地埋下去,目光从案台移到自己大腿。同样是身白衣,仙衣到底是凡间粗布所无法比拟,即便蜷着睡长长觉,折痕却已经在短时间内变得浅淡,此时只剩下微微不平整。
“鬼王若有心,便当做从未发生罢。”他说得很轻,轻到几乎没有在空旷大厅里荡出回声。但若仔细听去,尾音能听出微微抖,泄露出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祈求意味,“只愿人间顺遂,百姓平安……百姓平安……”
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如何,反复呢喃好几遍。
鬼王没有马上回答。
清池居复又沉寂下来,不闻任何风声、水声、说话声路过。
之间亲身经历,如何能当过往云烟?”
话里内容已经有些冒犯,冒犯者却割裂地摆出脸真诚。他不着痕迹地往前膝行步,微微垂头,额发在脸上投出几道阴影,语气也瞬间变得低落黯然:“此行原就是为请罪,若无法求得浮泽仙君宽谅,时某永世难安。”
“……”浮泽沉默。
性格使然,他向来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往来应对场面,明知眼前鬼王本质狡诈邪祟,却还是会在短暂失神中,被其构造出来表象所迷惑。
半晌,才避重就轻地答:“……人间得以化解此劫,小仙已觉圆满。”
好会儿,浮泽才终于意识到气氛怪异。欲要抬头去看,眼前却有黑色忽闯入,脚踝骤然紧,随之而来,就是某种冰冷而且熟悉触感。
噩梦中黑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脚边,占据大半视野。浮泽瞳孔瞬间收紧,浑身结冰似僵硬,几乎用尽全力才得以勉强维持身形。
时崤仍是跪着,姿态明明那低微卑贱,可当他在由下往上仰视时候,无害表情却有某个极短瞬间完全破碎开来,展示出内里真正野性与反叛。
像匹养不熟
他没有那个定力去与时崤对视,目光无处着落,只能虚无缥缈地暂靠在案台。自然地,也就没法发现,堂下黑影正在悄然挪动,以膝为履,小步、又小步地朝着主座靠近。
“仙君之意,可是早已原谅时某所作所为?”那鬼语调上扬,略带惊喜。
与其说是追问,在浮泽这里,更像是种咄咄逼人质问,搅得他发乱发慌。
原谅?何来原谅说?他本是江流,是仙君,根本就没有诸如仇恨、愤怒这类情绪,时崤给他留下只有无穷无尽恐惧与酸涩,人间那段记忆,永远是他避之不及却又无法摆脱阴影。
他没有办法坦然大方地说出“原谅”二字,更没有办法轻飘飘地对那段经历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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