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耽没有立刻回答。他盯住奉冰,像是惊疑之余,乃生出几分漠然。奉冰低头咳嗽,因对方的沉默而难免有些难堪,似焦急地又道:“说好了,这是你欠我的——”
“我愿意。”裴耽
奉冰强道:“你身在狱中,答应你又有何用?”
裴耽的表情却很执着,他摇摇头,又一笑,“你答应我了。”好像仅是这一桩,就足够他活很久,他沉浸在某种假象之中,连眼神都变得柔软。
奉冰的手抓住了铁栅,五指渐渐圈紧,指甲刺进手心以至于发痛,他开始后悔自己以诱供为借口来看望裴耽。这数尺的距离到底有些遥远,他够不着裴耽,想传达的东西,也好像一次都没能成功传达给他。
心上搁了一把刀,凌迟也不过如此,自己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外边寂静如死,没有一丝风递进这囚牢里来。他抬头向高处张望,却忘了这囚牢中本没有窗,在过去即不能辨清白天黑夜。
他忽然走到门边,去问狱吏:“什么时辰了?”
裴耽凝望着奉冰的泪水。
从奉冰迈入这间囚室开始,他的眼里就只有奉冰。
实则奉冰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竟会流泪。不少事情,五年后的他已经想清楚,不会再怨怪裴耽,但当他开口描绘当初,却还是有陈旧的泪水,从这五年间断断续续垒起的石头缝里涌流出来。
一定曾有什么东西,随这泪水一道被偷走了。像雪花一样融化掉,或像柳绵一样飞散了。
时间在两两沉默中流逝。裴耽的双目中血丝密布,沉沉的目光不断逡巡过他的脸,裴耽声音里好像含着砂砾:“我对不起你。”
狱吏回答:“刚过酉时。”
“原来还这样早。”奉冰淡淡地道,“上元的灯会,酉时半才开始。”
裴耽的目光变了。
他仿佛听懂了什么,在奉冰与皇帝之间来回扫视,但表情始终是收敛的,嘴唇抿成一条不肯泄露风声的线。
“裴耽。”奉冰耐心地道,“我若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同我去观灯吗?”
可是对不起说过太多次,它的意义只会一次比一次地肤浅。李奉韬的笑声突兀地响起,他等得有些不耐,这两人要叙旧到什么时候?于是他嘲讽地加进一句:“裴相公倒是大言不惭。”
“你应当对不起我。”在圣人审视的目光之下,奉冰愈加慌张,害怕被看出来,强自清醒地加重语气,“你……你本就欠我的。”
裴耽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了,要带我去观灯?”奉冰的呼吸渐渐急促,“前几日你递来的书帖,我看见了。‘待到金吾不禁夜’……”
裴耽蓦地抬起头,“你答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