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它,径自踩着一地碎裂的灯火的影,跟着春时消失在重重画帘之后。
殿中的人已不剩几个。裴耽慢慢弯腰,将那大氅捡了起来,交还给袁久林。袁久林不敢说话,胆战心惊地攥紧了手,几乎将大氅上的毛都要抓掉。
袁久林猜想,年关上闹出见血的大事,应当早已有人飞也似地报去圣人处了。陈璆固然罪无可赦,但裴相恐怕也落不了好,李奉冰毕竟是他的前夫,那一条襦裙背后,还不都是他的影子?
但那个小厮豁出性命,到底保住了主人最后的体面。李奉冰从始至终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就那样被春时一把推出局外,劫后余生,一片苍白——
大家求同存异,和气生财哈,和气不了就忍一忍,忍不了就点叉
耽在其中是最年轻的,这乱事合该由他处理,再不迟疑地匆匆走下台阶,下令侍卫上前将陈璆捉拿,又命内常侍去寻太医给春时看治。
他面色沉着,好像等待这一刻很久,所有的懊恨都妥善掩藏在凌厉冷酷的眸光下。被那样的眸光扫到,殿上所有曾笑谑不禁的人都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只盼自己不要被注意到才好。团年宴开到此,已经无甚意趣,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内宫宦侍来引领宾客离去,有人想看热闹,特意要留到最后,却也到底遭到了驱赶。
*员们急切地呵斥,仆婢们杂沓地来往,最后便独独静出来殿柱底下的一大片地面,春时流血昏迷,而奉冰跪坐在他身边,拿衣袖不停地为他擦去额头上的血流,一身新年的新衣裳又弄脏了,连发髻亦散乱,他低着头,明明殿中烧着温暖的地龙,那瘦弱的身躯却在颤抖。
袁久林拿来了一件大氅,递给裴耽,裴耽沉默着,上前两步,将它披在了奉冰的身上。
奉冰一动不动。
反正我的大纲是不会变的(摆烂.jpg)
孙太医带着几名医官匆匆赶到,飞快地为春时清理伤口、包扎止血。春时仍有气息,奉冰离他最近,能听见那游丝般时断时续的呼吸。伤者不好移动,孙太医去向裴相请示,问可否将春时暂且安置在殿中。
裴耽盯住奉冰,那件大氅像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生硬外壳;裴耽的目光又移开,“挪到偏殿去,待他稍好一些再送回府。”
内常侍有些憋屈,细声细气道:“他的血污了含元殿,还要留他?这可要上报圣裁……”
裴耽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让内常侍感觉自己已被裴相记恨上了,心掉进了冰窟窿里,不敢再说。
医官与侍卫们忙着将春时抬入偏殿,奉冰也站起身来,那一件大氅也便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