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成婚时,也没想到裴耽不仅会写冠冕堂皇的骈四俪六,还知道许多市井勾栏的*词艳曲。少年公子初尝人事,对一切都极感兴趣,大半夜拉着他琢磨什么是“香檀枉注歌唇”,什么是“胸上雪,从君咬”,奉冰连想都从未想过
说着想从后门出去,却被那仆人拦住:“郎君,外头凶险,劝您不要随意出门的好。”
奉冰打量着他,此人高大强壮,杨钰介绍来的时候他便猜想,或许是有心要给他看家护院的。“这是杨侍郎吩咐你的?”
像有什么话在那仆人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下去,“是。”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奉冰微笑道,“就瞧一瞧梅花。”
裴府的围墙不高,但干净而森严,雪白的壁和玄黑的瓦,将这空地上的梅林衬出遗世独立的风韵。围墙内的箫声气息颇虚浮,奏的是一曲简单欢喜的《抛球乐》,间杂着一名女子的歌声与许多男女的笑闹,因而听不清歌词。
黄昏时分,奉冰与春时两人在房中摆席,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春时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忍不住想起在牢州没饭吃的时候。
最早的两年过得最苦,郎主有不少心爱物件,都是在那两年一件又一件变卖掉,直到今日也没能再赎回来。
饭,真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即使为了吃饭,郎主也不曾动过那一条襦裙,它始终被珍重收藏在最妥当的地方。春时早已将肠子都悔青,那襦裙上缴之后不知去了何处,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郎主身边,都是他自作主张的错。
*
看来是裴耽在宴客了。
他的伤是真的丝毫不碍事儿,竟还能吹曲子,不怕把五脏都崩掉。
正逢月末,一轮弯弯的眉月隐在暗云之间,红的梅花也像是紫色。奉冰心情不坏,跟着《抛球乐》的曲调轻哼:“珠泪纷纷湿罗绮,少年公子负恩多,当时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
春时瞠目结舌看他,好像头一回认识奉冰。奉冰只是低头好笑。
这无聊的小词还是裴耽教他的。
奉冰卧床两日,闷坏了,要去这园子里走走。园中花木都凋敝,入夜渐起了霜,积冰的小径上湿滑难行,他与春时两个相互搀扶正万分警惕地迈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箫声。
他蓦地抬起头。
原来他们已十分靠近这座宅邸后门,两旁种着梅树,一直绵亘到屋外,铺成一条梅林小道。门口守着一名仆人,正是杨钰分给他的那两名男仆之一。
春时见到外人,不好多说,只朝奉冰挤眉弄眼:“后花园,那个,后花园!”
奉冰无奈地笑,反而坦坦荡荡,“我知道,这是裴耽在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