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难言的喜欢压在心底,借着御前侍墨的近水楼台,见一见他的月亮。虽然还触碰不到,但至少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见。在这寸清梦时光里沉溺得久了,他就忘了,天下的江河湖海都想得到月亮。
而天上月从来都不属于他,当江河湖海都伸出手来的时候,他的一晌贪欢就到了头。
就像现在这样。
老王爷的话合情合理,无可反驳,楚珩知道周围的许多人都在等着陛下点头,这几乎是一种可以预见的必然。
就只有他一个人如此格格不入,他不知道陛下会说些什么,但是他已经坐不下去了。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梦会醒,可他没有勇气让月亮亲自来打碎——那太疼了。
御座上的皇帝敛去了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面无表情地在大殿里扫了一圈,宗亲们在看着他,世家主们同样翘首以待,就连那些贵女们也是目光殷切。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应,都在想他点头,只除了一个人——
雅乐响起来的时候,楚珩正端着蜂蜜水,起初他并没留神听,直到身边推杯换盏的应酬声齐齐停止,他朝场上望去,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场上的女子原是在献乐。他有些怔然,反应似乎慢了好几拍,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一根名为“希冀”的弦虚虚地吊着。然后琴音一停,他听见了老王爷那番无可挑剔的话,脑子里的弦怦然断了。
楚珩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从混沌的思绪中强行分出一缕清明,他捏着酒杯,指尖攥得泛白,用尽了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
在周围一片安静中,他慢慢喝完了手上那杯放凉了的蜂蜜水,寒冬腊月的天,这杯水放了很久,从琴律伊始到献乐结束,一寸寸地凉下去,已经没有温度了。甜只有浮在表面上的一点儿,喝到嘴里全是冷的。寒意侵入肺腑,冰冻了心房。
一个御前侍墨的悄然离席并不会引起谁的注意,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刻,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望着皇帝,等着他的回应。
而坐在高台上的凌烨却
梦就要醒了,楚珩想。
从意识到喜欢以后,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丈量自己与凌烨之间的距离。从这里到丹陛,有百步;敬诚殿里侍墨当值,他和陛下之间相隔三步;而平日用膳,在同一张膳桌上,几乎是抬手就能碰到。
方才雅乐琴律回荡在大殿里的时候,他恍然想,他们之间到底有多远呢?咫尺之距、三步之遥还是百步之远?
其实都不是。
这些或长或短的距离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就比如现在,区区百步之间,隔着的是如山如海的人群,是煌煌赫赫的礼法,是一颗可望不可即、也不属于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