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这月令已经不觉得冷,只是扶墙而上,城砖粗砺,磨得他手心发疼。上月台看,楼里灯火煌煌,门扉半开,许是在等他吧!他疾步过去,里面帷幔重叠,轻纱,被风吹飘飘拂拂。纱幔后有个纤丽身影,正托着烛火燎油蜡底部,蜡化开,支支紧紧粘在台面上。
宝珠从里间出来,看见他待要行礼,他比个手势示意她噤声,她会意,蹲个安便退到抱厦去。
他进门,踏进团温暖光里,走得悄然无声,仿佛这是个梦,脚步重些都会惊醒梦中人。步步往前,
问,“那孩子现在怎样?”
曹春盎道:“送到乌兰木通去,有个熬鹰把式家里没孩子,整天求神拜佛。这会儿给他个,比拾狗头金还高兴呢!说有人就是这样,自己怀不上,领个,肚子嫉妒,就能生串。送去时候唯恐孩子受委屈,包裹里带五十两银子,公母俩乐得什似,拍胸脯担保对孩子好,干爹就放心吧!”
他点点头,看外面天色不早,是时候回宫。转头去料理銮仪,心里愈发急迫,手上事赶紧料理完,也好早早去见她。
时间过得真慢,事儿也多,他耐着性子样样伺候周全,皇太后进慈宁宫安顿下,他方请旨往南边值房里去。
闲下来盼着太阳快点落山,静静坐上阵,想想风尘仆仆,奔波天满身灰没法见她,收拾通换身衣裳,左右难熬,干脆出宫上东厂转转。心不在焉听最近侦缉情况,画押书那厚摞,他伸手想去翻阅,最后还是作罢。
日头渐渐西沉,余晖缕缕被夜吞噬,外面迷迷蒙蒙,离得稍远些就看不清人影轮廓。他起身出门,沿筒子河往北,兜个大圈子才到西角楼。远远站住脚估算,这里离太素殿很远,横亘整个紫禁城,就算燃起来,烧得火光冲天那边才能察觉。还有出逃路线,门禁上换自己人,马车出入不盘查就够够。
他十拿九稳,有成算心里安定下来。护城上挂着十来盏巨大白纱西瓜灯,缇骑钉子似压刀伫立着,班领看见他,上前行礼叫声督主,他略颔首,“皇上来过?”
班领道:“回督主话,皇上没来,打发御前总管瞧回。没旁说旁,让皇后娘娘安心养病,要吃什、要传太医,都知会当班人。交代几句就走,没有逗留太长时间。”
他听只觉好笑,这就是所谓爱,果然君王薄幸。还好音楼不孤凄,有他心疼着,皇帝再疏离,对她也不能造成伤害。
他抬抬手,栅栏撤开,他提袍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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